李清照晚年国破夫亡,在著名的《声声慢》中,忧愁以那么精致的意象群落展开,没有未来,无所期待。和孤单得“凄凄惨惨戚戚”不同,早期虽然和丈夫有地理上的距离,相思是苦的,但有未来,可期待,因而令人销魂、陶醉,即使人“瘦”了,也像菊花一样高雅优美。这种感情相当丰富,难以用一个“愁”字言传。李清照早期的“愁”,和杜甫、李白那样的忧愁,和她晚年的“愁”,在性质上是不同的。其内涵如此丰厚,用语言直接概括出来,其实是个世界性的难题。李清照死了七百年以后,英国诗人雪莱在《西风颂》里偶然地让人豁然开朗——“甜蜜,虽然忧愁”(Sweet though in sadness),后来又偶然地被徐志摩借用到《沙扬那拉》里,干脆写成“蜜甜的忧愁”。“人比黄花瘦”的忧愁当然是苦的,但其中不仅有回忆,而且有未来,有期待,所以又是甜蜜的。这样解读“人比黄花瘦”的内涵,也许可以弥补赵明诚的朋友陆先生出于直觉的品评之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