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冬泉：《麦海》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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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冬泉：《麦海》印象


来源：文艺报　　李冬泉　


最近，在《人民文学》第9期上读到当代女作家徐广慧的短篇小说《麦海》，这是一篇扶贫题材的小说。我个人认为，这种小说不容易写好。阅读之前，充满着担心，读后，我的心放下了。头脑里再捋一遍故事，充满了对作者的敬佩。


小说带给我的最突出的感受是：这篇与其说是小说，不如说是一幅以农村麦海为背景的大写意画，很唯美。一下子让我想到法国画家高更的作品。


徐广慧把小说《麦海》，绘成了一幅画。题目是《麦海》，小说的背景也是麦海。从小说一开头，麦子便“高过觅食的喜鹊了”。“麦田像是绿色的海，从天的那边，铺到天的这边”，“麦海的那边是被树木环绕的红砖房子，红砖房子里住着来福村的村民”，“麦海的这边是公路，公路驮着一辆黑色的轿车……”。你瞅，绿色的海，红色的房子，黑色的轿车，简直就是一幅色彩斑斓的画。“那老张，肩膀上挎着个布书包，书包里放着本写日记的本子”。然后是白杨树，鸟窝……作者也是个绘画高手，我眼前浮现出作者的中国画。简单的几个线条，人物形象、花鸟虫鱼，便跃然纸上。小说如是开头，将文学与绘画艺术巧妙地融合到了一起。


《麦海》是一卷大写意的人物画。人物众多，却无繁复之感。人物形象，寥寥数笔，便神满意足。小说的主人公是老张，但纵观全文，对老张施以笔墨的地方却并不是太多。全文共分六小节。直接写到老张的地方，大概也就是五六个小段落。大概占了小说六七分之一的文字。老张就是这幅写意画的一点墨，一点淡墨。属于他的文字不多，但通过作者的皴、擦、染、点……她就把他的影响扩大到了全篇。作者着墨较重的，是“来福村”的干部群众：李景生、马素芬、甄挺香、宋应笑、宁云起、李自海、刘金钟，他们都在文中正面出场，有鼻子有眼，且说且笑，轮廓分明，占据了文章绝大部分的篇幅。更不要说有名有姓、一笔带过的李袖中、王二傻、王又年、老南瓜……作者勾勒的是群像。她把最重、最繁、最显眼的线条，统统送给了“来福村”的乡亲。他们站在老张的背后，就构成了他的背景。他们烘托着老张、渲染着老张，一起完成了他们共同的“梦”——修路。


第二次写麦海，“结了穗，灌满浆，就变为了黄绿色。阳光一照，一照，再一照，就又变成了金黄色。一行行，一片片，一眼望不到边的麦海像是一个热气腾腾的大油饼，铺满了整个田野。路过的人，没走几步，浑身上下，就都变成了香的”。作者笔下的麦海，是如此灵透、活泼、生动，充满了温暖。她把麦海想象成“一个热气腾腾的大油饼”，如果没有对麦海深深的爱，是断然写不出这样的句子的。读到这里，我的胸口都有些发热。小说的最后，路修好了，麦子也熟了。“麦到小满日夜黄”，“昨天还带点儿绿的麦子，今天就黄腾腾一片了。金黄的麦穗，像是一条条自带发光体的小鱼，在麦海里自由地游着……老张自己，也变成了一棵会行走的麦子”。至此，作者完成了对麦海的挥毫泼墨。“麦海”，清新脱俗，给人带来了惊喜和感动。它就是一幅画。


《麦海》是一幅富有层次的画。它不是一个平面。我把它看成至少五个层次，或者称为五个维度。毕飞宇常常把小说的内容分成几个维度。维度搞明白了，小说就容易写或者容易读。也有人把它称为“空间”。一是麦海。它是最远景，是第一维度。二是农村生活。其中的家长里短、油盐酱醋，与修路有关的无关的，都构成了小说的第二维度，也是主人公老张所依靠、所服务的劳苦大众。它们构成了小说的社会环境。也正是因为他们的信任、支持，修路最后才得以完成。三是老张自己。无论背景如何，他总要走到前台表演。老张，就如一滴浅浅的墨，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滴落到“来福村”这张宣纸上。用几个点，比如：见人就问“您的梦想是什么？”“整顿领导班子”“老张托人说了说，对方又给送了几车”……完成了修路的正面叙述。期间，他是如何批的手续、如何托人找钱等大量的幕后工作，作者一字未提。她用简单的几笔，就勾勒出了故事的脉络。四是第四个维度，老张的家庭生活。也未展开，只是简单的几句，“他刚刚有了一个儿子，他上任的时候才五十八天”。还有他的患老年痴呆病的老娘，他的妻子赵明月，都是轻轻一点。五是企业家。修路离不开钱，修路离不开能人。宁云起的出现，或许才是修路成功的关键因素。而宁云起的赴任，显然与老张推动班子换届有直接的关系。再是李自海、李景生，他们也在关键的时候，起到了关键作用。而他们的变化，无一不是在老张的带动、激励下发生的。


细细深究，老张不仅仅是为“来福村”修了一条现实的路，更是修了一条通往幸福的心灵之路。扶贫要扶心。老张“扶”了，且“扶”得很好。这才是老张最着力的工作点，也是小说的深意所在。村民思想觉悟的提高，在每个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体现。修路前，李景生幸福的“小松鼠”被关进了笼子里；修路后，“小松鼠”长大了。马素芬由“负能量”变为了“正能量”，宋应笑从“泼皮无赖”变为了积极分子，宁云起变身为造福乡亲的干部……一步步，老张唤醒了村民的“梦”，也帮助村民实现了“梦”。最终，一幅浓淡干湿处理巧妙的乡村水墨画，在“麦海”的大背景下，徐徐展开。


《麦海》的语言简单、朴素而又劲道，散发着麦粒的香味儿。句子就像麦穗，饱满有分量，落到人的心里很舒适。还有地名人名，非常有意思：“来福村”“张孝村”“宁云起”“甄挺香”……令人玩味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