愧对母亲 （俞昌台/文）

再生者为何

愧对母亲 ● 俞昌泰

38年前的深冬，母亲在久病无医的情况下凄清地撒手人寰，享年67岁。每每回想起母亲，愧疚、自责、悔恨的心情常常噬啮着自己，使我一直不得安心。 　　母亲一生生育了7个子女，养大了5个，我是成活中的第四个。光从抚育和教养大5个子女这一点上，就能知道她的一生是非常艰辛的。等到我们长大后，按理说，晚年的母亲理应得到子女的尽孝。但是，事与愿违，当二哥、弟弟和我，相继支农以后，她的家务工作反而繁重起来。比如说，双夏季节，她天没亮就起来晒许多稻草，又不叫醒儿子们去帮忙，为的是让白天劳累的儿子们多睡一会。然后就在灶上忙活，搞好全家的饭，烧开两大锅的水，煮上一大锅猪食。这时，虽是清晨，汗水早湿透了她的全身。当我们起了床，看见她筋疲力尽、汗流浃背，还微笑着替三个儿子的大水甏里灌满茶水的样子，心里就不是个滋味。接着母亲就去喂猪圈里的猪，忙完洗衣打扫卫生后，又在一间矮小的灶披屋里烧水煮饭，一天到晚没有一刻停歇，可是母亲却一直无怨无悔。尤其是冬天，母亲过度劳作的手很容易皲裂。她要左手拎菜篮，右手拿淘箩，走上百来米路去河里淘米、洗菜，回来时，刺骨的寒风把她开裂的手吹得透心的痛。 　　在我们有了孩子又分门立户后，她老人家还是有时替这家烧烧饭，有时替那家看看小孩，力所能及地想帮我们一把。 　　1974年春夏之交，母亲因牙病到医院去拔牙，由于农忙，就由父亲陪同，回来时错过了埠船，又舍不得花8毛钱坐乌篷船，母亲就忍着中午的太阳与父亲走了6公里路才回到家。到家时，她因为太累了，就卧床休息。傍晚，我们先后放工回家，去看望母亲时，只见她嘴边、枕头边全是血，一块手绢也被血湿透了。兄弟仨马上到队里借农船，用尽全力摇着船把母亲送到医院去救治。从此以后，她本来就患有心脏病的虚弱身体更加不行了，不得不卧床休息。那时因为供应困难，母亲吃得很差，儿子们更没有营养的东西可以孝敬她，她默默地忍受着贫病交迫的痛苦，眼看病情日益沉重。那时，三个儿子身无分文，几乎全是“零”储蓄，无法筹够钱送母亲去医院。母亲就这样无奈地躺在床上等待着死神的降临。现在，每当想起这段经历，真不知道当时的我为什么竟是这样的没心肝！ 　　转眼到了初冬，有一天，母亲对我说：“昌泰，你替我在寿鞋底上画一株荷，要有花有茎有藕那种整支的，式样可以去问下隔壁的婶婶，鞋是我请她做的。”接着，她双手颤抖地从枕边拿出一双红色的模样怪异的鞋，又喃喃地自顾自说：“寿鞋总是要一双的。”我暗暗流泪，默默地接过寿鞋。画画时，我边画边想：寿鞋是有了，那还应该有寿衣和寿材，可是哪里去借钱呢？当时的老人一般都想生前就置办好自己的丧葬品，而母亲却始终没有向我们提这要求。 　　母亲终于走了，这是滴水成冰的一天。姐姐千里迢迢赶来奔丧，第一件事是买棉布买棉花请人缝制寿衣。大哥从南京赶回，第一件事是到木业社去买来一具五接板内有拷戗的棺材。我和兄弟们，分别向生产队借钱，终于草草地把母亲安葬在屋后自家的自留地里。 　　回忆前事，我为什么不主动去借债？为什么不撬搁栅、卖楼板，筹些钱让母亲去治疗？为人子者，这是大不该的不孝。当时不及时行孝，致使“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悔恨几十年仍深深地刺痛着我的心。偷生70年了，现在把它抖出来，让世人都来谴责我这个不肖之子吧。 　　母亲，我是永远永远也不可能得到你的原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