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9日赴余姚走访活动随记

再生者为何

       10月29日赴余姚走访活动随记


                                        凌波微步/文 连长/摄影


    随沈炳祥师傅走进这间小屋之前，我曾几次想象过他的样貌。
    因某种原因，8年4个月的牢狱之灾使他妻离子散，孑然一身。出狱后一直为平反奔波而饱受穷困，曾经在一家寺院一待就是三年，如今事过境迁近30年，他最终病倒在床，平反之路无望，也许时日无多。这是在见到他之前我们从沈师傅口中得到的大致情况。
    接触公益久了，心会变“冷”，不再像开始那样，看到苦难就鼻子发酸眼眶发红，就像银行职员每天面对山一般高的人民币一样，已没有了感觉。了解情况就是了解情况，不掺杂一丝个人情感进去。
    沈师傅在副驾座和连长聊着，时而唾沫星子乱溅一股市井相，时而咯咯笑得像个孩子，沉默时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这个不集中精神听他说话就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的老头，是一盏灯不打不相识得来的朋友，不畏权贵，不卖任何人的帐，干法律的，有些人怕他。
    “把我丢在酒缸我就是酒，丢在水缸我就是水，丢在粪缸我就成了粪，哈哈。”
    我们戏称他老顽童。这顽童，和文字开头的“他”以兄弟相称，在“他”最艰难的日子，他偷偷往“他”帐号汇款，每次几千元不等，“他”电话里问他，他嘻哈笑说不是自己干的。日子久了，情谊里多了份不问的默契。最近，沈师傅刚又从银行汇了1000元给他，此行又准备了1000元现金到时塞给他。
    “他脾气太硬，受不了别人拿同情的态度对他，我怕他不收，但总要活下去，只好说谎，嘿嘿。”


    最先进入我视线的是他那对突兀的眼睛，很大，眼窝深深凹陷着，使得眼球似要爆裂出来，眼神扫在我脸上的时候，我脚步的节奏乱了一拍。沈师傅口中唤着“兄弟”，自然在他床前落座，他伸出的手，像枯树枝。头发已经很长，不知多久没洗，泛着油光贴在宽阔的脑门上，人瘦得皮包骨，下半身裹在被窝里，鼻孔插着氧气管，张口说话，比沈师傅更让人听不明白。并不是我几次想象中的样子。
    屋子，是整栋房子的尾房，冰冷两扇防盗门把这个房间踢了出来，附带着另一个稍大些的房间，里面一张大大的床铺，是他租给一户外地三口之家的栖身之所，两个房间居然是相通的，好方便照顾，他的一日三餐，全部由站在我们身边抱着小孩，被他唤作“阿兰”的女人解决，阿兰的男人则在当地一家工厂打工。从未见过这样组合的家庭。


    这其实是一次不成功的走访。连长的意思，这种情况可以就地解决，事后活动记录一篇，用不着写求助帖，所以事先挑了些冬衣过去，并计划从不定向爱心款中拨出三千元帮助他。所以我连提问的欲望也没有，因为语言不通，他答我也听不懂。连长拍照的兴致也不甚高，因为就这么个屋子这么个人，三两张照片足以说明问题。
    衣服他收下了，三千元现金被退还了回来。
     一盏灯行路无数，阅人无数，助人无数，这样的情况，第一回遇见。
    “他的人格应该是十分高尚的，拒绝善款是不是让我们见识了另一种正能量？”连长感言。
    我依然有些不信，阿兰送我们出去的时候，我悄悄问她：
    “平时有什么朋友来看他吗？”
   “有，但不多。”
   “有送钱给他的吗？”
   “有的。”
   “他收下了？”
   “没见他收过。”
   “他的孩子呢？”
   “有女儿，不常来，每年给点钱。”


    晚上，我在百度上搜索“他”的名字，果然如沈师傅所言，跳出来许许多多关于“他”的链接。逐条看下去，直至看完，心境已是两样，无法草草结尾了。
    我试着重新回忆他，他在我们进屋时招呼让座的言语，他情绪激愤时的神态，他把送去的衣物抱在怀里配合连长拍照，再次露出的微笑，他和我们告别时下床，伸出双手握连长的手，又转身拉我手，说感谢，肉色棉毛裤空荡荡的，腿还没有连长手臂粗，这些脑海里连续闪过的形象，因为了解已牢牢占据我道德的至高点，此行的我们是荣幸的。
    他说自己是外地人，享受不了本地低保，贷了款缴的社保，现在拿每月1500元的养老保险还着贷款。这头，他拒绝任何善款，肺气肿的身体每天吸着氧气。性格决定着命运。
    应他请求，隐去地点和名字，30年风云际会，终归尘土。再过30年，强权和腐败依然会存在，每一个城市的繁荣背后，都有这样那样的“他”湮灭于经济增长的浪潮里。如果说新闻是社会的一只眼，民间公益应是另一只眼。
   深深感谢并仰视沈师傅和他的兄弟。

                                               2014年10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