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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建智: 一株“老梅”喻金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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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8-7 05:35:0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张建智: 一株“老梅”喻金庸
——为纪念金庸百年诞辰而写


来源:《随笔》 张建智







五年半前,当我听到金庸(1924年3月10日—2018年10月30日)离别了大家时,即刻在我眼前,浮现了一个中等身材、高额方正,笑容不多的脸面,更令我想起了二十世纪末,那个美妙秋天里,我与他相见时的情景。而那一刻不知怎的,会情不自禁想起“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那两句诗来。同时浮现在眼前的是我陪金庸行走于太湖流域的一些往事回忆。


金庸这个名字,因曾被当代文学家王蒙评价:“在以后一百年中,于武侠小说天地中,再无人可超越过他了!”此说一出,金庸在新武侠小说创建的群体里,似乎成为一个超人。加上各大报刊以及电视媒体等加入,金庸这名字,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后,为大众无条件地所崇拜,且有高达二十多亿人读过乃或看过由他的小说改编的电视。他被塑造成所谓“天降大任于斯人”有点“先知先觉”具有特殊“魅力”的“天才”型人物了。


其实,金庸在香港开始写武侠小说,于当时是个很偶然的机缘,而且打响中国新武侠小说的第一人,还应是梁羽生。当梁的新武侠小说《龙虎斗京华》问世,自此开创新派武侠小说的风潮。从数量上梁写的也比金庸多。当时,如没有《大公报》资深报人罗孚继续把这接力棒交给金庸,让他也试写武侠小说,那也可能就没有金庸这个名字的出现。所以罗孚这个名字,也是不能不记着他的。金庸发表了第一部新武侠小说《书剑恩仇录》(1955年),作为推手的罗孚,还在香港《新晚报》写了一篇杂文,说“金庸小说,构思奇巧,布局多变”。从此,金庸新武侠小说便横空出世,连载不断。金庸的十五部小说一直写了近十八年,“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是他自编的一副以自己作品名首字组成的对联(另加一部《越女剑》)。


当年,邓小平除了熟读史书,对武侠小说也非常着迷,他尤其爱读金庸的作品。邓小平喜欢《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等作品,还能在聊天时引用其中的情节,可以说,邓小平是内地最早的一批“金庸粉”之一。一九八一年七月十八日,金庸在北京参加活动,拜见邓小平的愿望终于实现。确实,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后,金庸以挟风带雨的势头,横扫大江南北,以此为契机,金庸的小说也随时代,走向了世界!





金庸生辰,是三月十日,百年一瞬眼过去了,然春天一如往常,和他出世的那天一样,山青了水绿了,柳树吐芽,梅花盛开的时节,我把他比作一枝“老梅”!我选了宋元版本中的《梅花神谱》与《梅花百咏》中的二首古诗,以“梅”作为对有缘与金庸夫妇结识的纪念:


老梅


种花年少负幽期,历遍风霜不计晨。


顾我今计丈人行,愿遗清白在人间。


友梅


三益堂前世外人,岁寒才知真友人。


知心千古惟松竹,冷淡相交始见真。


(三益:孔子有益者三友。友直、友谅、友闻。对应梅、松、竹)


我曾陪金庸去南浔、长兴、湖州等地,主要还是在杭嘉湖、太湖流域一带。我与金庸相叙一段时间,他与我谈了他的生命之旅。在他百年诞辰之日,我每阅读他的小说、随笔、时评时,无不怀念在二十五年前的那些个日日夜夜的生活聚谈,且那段时间内无人打扰,只有我与他们夫妇。我读过许多写与金庸交往的文章,乃或许多本写金庸的书,似均无如此的情景。在只有三人谈话的氛围中,谈的那些家事、为国为民的国事,今日重温,让我格外温暖。





当年因金庸已成了大名人,在接上级通知与金庸有缘相遇之前,也做好了些文献卡片,有所准备。我们相处时,除了谈他的一些鲜为人知的生活上的事外,有一次我们自然就谈到了他的封笔之作《鹿鼎记》。他问我对历史上的“庄氏史案”发生原因、地点、地方志所载文章,但我们一边聊一边走时,我见了他真如别人以前所说的怒而不威的神情,时而出现在他的眼神中。他即对我说:“湖州比我们海宁富庶,有太湖,有莫干山,生长在这一带的富商,又是达官世家,人杰地灵,形成了悠久的人文传统。但也有凄惨的可怕的事发生,那就在清代康熙二年(1663)发生了庄廷史案,是由已被罢免了的归安知县吴之荣,为了索取钱财,发动了历史上的‘开清代之首案’,仅此一案,便使数百条人命横死刀下,我们查氏也被卷入。这位湖州士子,同时也为那个时代历史上,留下了一个几百年来的噩梦。”


当聊到这段历史,我也问他道:“查先生这次为《鹿鼎记》寻根,是否以前是据文史资料而虚构了这部小说?”他的回答很干脆:“是如此,我写此小说写了三年(1969—1972),从未到过湖州以及江南这名镇南浔,当我被任命为浙大文学院院长时,才有机会和时间来。而韦小宝这个小说中的主角,当然是我小说中的一个艺术形象了!”金庸还加了一句:“小说中的什么众多女友,包括建宁公主,全是为此小说之需要取其名而已!”讲到此,查太太林乐怡也笑起来了。当我陪他夫妇用餐时,林乐怡还拿了她随身带的一个东西为我们算起命来,说看看谁能坐上韦小宝高位,令大家都乐起来,也让金庸笑个不停。当时我想,这查太太对《鹿鼎记》熟悉,书中有韦小宝掷骰子来占卦情节,也有为打吴三桂,有一节写到测算命运的事。


当谈起大众喜读的《笑傲江湖》时,我问金庸:“作为作者你究竟喜欢哪个由你塑造的武侠人物?”金庸很爽快地回答我说:“那当然是令狐冲!”他还补充说:“我性格有些像他,但有些做不到!”“当然,陈家洛、郭靖等我都喜欢,但因我身上有令狐冲身上的东西,他在我笔下经历了多少磨难,几多伤痛,可谓九死一生,但他不屈不挠、乐观豁达,我也有此种人生经历。我描写他,有时就想到自己,一个小说家写出的作品,不可能置身度外,曹雪芹的《红楼梦》不也如此吗?其实读者不知,我写作动作慢,是活到老学到老。”金庸说话时,人家说他有点结巴,但他与我的对话中,近乎没有。


当然,从我与金庸接触时,他天生有霸气的一面。我陪着他到过许多风景美妙之处,有一次与我一起照相留作纪念处,恰选中在宣统亲笔“承先睦族”的镶金九龙大匾下,此时他脑中是否重现了查氏家族隆盛时代?祖先查升在湖州道场山行走的那首名诗,是否在他心中荡漾?


当然,金庸因经历了婚变、丧子之痛,在林乐怡那里显得格外有耐心而柔顺,如那天一个下午为查太太吃臭豆干,在一很小的石桥旁,我陪金庸等她近一小时,且在天气大热的露天之下。金庸性子特好,当然对我来说是大好事,可与他两人找个遮阳处,多听他谈些家庭细节,那是公务层面曾接触过他的人难得听到的。我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后读了许多金庸的新武侠小说,其中《天龙八部》《笑傲江湖》《鹿鼎记》读得最为仔细,《天龙八部》,谈佛学;《笑傲江湖》侠义江湖世途险恶;《鹿鼎记》一反传统,中国文坛罕见反讽杰作,具有博大精深的含义。故他特地要我陪他去南浔寻根,当然其中有些深层原因。





今年的春夏之际,中国出版集团的华文出版社,以《儒侠金庸传》作为主题,在网络进行单人直播,出乎意料,听众达到两万六千人次,平时单人直播,观众人数大都在一万人次以内的。这无不令作者欣慰。华文出版社紧接着又以团队之力,将《儒侠金庸传》重新修订,以全新的书装设计、加入有文献意义的插图,重印发行第六版。此书自出版以来,受读者喜爱,因此与众多读者结缘同乐而乐。


这也使我总在思考,金庸的武侠小说,如此受大众喜欢,究竟为何?我想,最有代表性的是著名作家、书评家、华东师范大学教授毛尖的评价,她在《我们这一代的爱和爱——三人对谈文学和电影》里曾说了这样的话:“对我们这一代来说,阅读金庸不光是阅读,而且是用身体阅读,不舍昼夜地读,读到把家里所有的人,甚至老师都变成金庸迷。我们这一代人大多通过看金庸(的书)变成了近视眼。没有一个作家在几代人身上留下这么深的身体印记!金庸总是通过文学书写,给人关于梦想的东西,他缔造了江湖,把几代人从青春期与父母的冲突中释放了出来!”她还认为,“金庸是中国最后一个‘百科全书式’的作家”。我想,她以上几段话,是当年那些读金庸作品的青年学子们最真实的心里话。


也有人说,凡有华人的地方,就有金庸的拥趸。其实,不是华人也喜读金庸的文字,如《书剑恩仇录》就是早有英译版的武侠小说之一。这部小说内容丰富,武功招式多样,还涉及中医文化、宗教术语,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其译者宴格文(Graham Earnshaw)是一位外籍人士,他很早期便来了中国,对中国文化有一定的了解,当金庸小说一刊出,他即开展《书剑恩仇录》英译本的研究。


这无不说明了新武侠小说在海外也为无数人所喜欢,其深层原因是金庸的武侠小说蕴含了中国特有的传统人文思想,从表面看是大众喜爱的江湖群交、宫廷庙堂、刀光剑影、仇情爱恨,以及儒释道思想,又以推理、情爱、虚幻等文学类型注入其中,体现了近现代文化的精神,支撑了金庸小说的文学性和思想性。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是对中华民族文化精神的一种深刻理解。我们只有怀有此精神状态,才能为世界人类、中国文化精神走向世界,架起一座桥梁。


今年的三月三十日,由中国出版集团华文出版社牵头,北京、嘉兴、湖州三地的来宾相聚在金庸的家乡,进行了一场专为纪念金庸百年生辰的讲座与文化交流活动。


此刻,又令我想起几年前,香港凤凰电视台为了做一电视专播,专为金庸小说访问了我,问金庸的武侠小说究竟好在哪里。我的回答是:“从金庸自己读过的书、所走过的人生曲折道路,特别是抗战十四年的经历,他把一部《中国通史》融入了他想象的维度中去。可以说金庸的小说,便是武侠版的中国通史。”


如曹雪芹以自身经历写了一部《石头记》,金庸笔下的历史与情爱世界更丰富,场面更广,延伸更长。金庸的小说世界,是将绝望与希望交织在一起。他笔下的人物,无论是侠客郭靖、杨过、萧峰,还是复杂多变的黄药师、成吉思汗,他们都具有鲜明的个性特点和生动的形象,使读者们恍然置身于他们的世界,如痴如醉。我深感自己读了金庸几部小说后,不说放不下书卷,更感觉在心灵里滋生出一种难于言说的旺盛的生命力。


二十五年前,我陪金庸夫妇《鹿鼎记》寻根后,心中一直恋恋不舍。当时恰有一家出版社的编辑来我家鼓励我,邀我写一部金庸的传记,可以有机会把与金庸面对面之细节写出来,包括与金庸夫人在一起聊天的生活情景。


于是,便开始整理当时留下的札记,并大量收集与金庸一生有关的报纸、杂志、文献资料。又重温“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中的部分小说。这一次重温和细读,更让我深刻领略到金庸把武侠融进历史的魅力。因同时写他的生平,我还发现金庸的武侠小说似乎都有他亲历的影子。金庸开创了一个“侠之大者”的新武侠小说的时代,他的小说成了无数人的精神家园,亦成了家喻户晓的“荧幕江湖”,撑起了那个年代里影视剧和娱乐圈的半壁江山。欲写出一个真正的金庸,自会受到书迷与影迷的关注,下笔实不太轻松,《儒侠金庸传》出版以来,我做了多次的修订,以让其更完善。


如今金庸虽然已经离我们远去,但他所坚持并身体力行的“为国为民,侠之大者”的理想、家国情怀和深沉的大爱,永远值得我们珍惜和发扬光大。他是一枝永远绽放出梅香的老梅,又是中华文化走向世界的一面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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