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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货店》:供销社里的生意经、男女情及人的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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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4-19 08:57:3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南货店》:供销社里的生意经、男女情及人的活法


来源:收获(微信公众号)  马明高  





读罢张忌的长篇小说《南货店》,已经很长时间了。那是2020年3、4月间,从《收获》春卷上读的。至今影响还是很深。这次,因为写这篇文章,我又把2020年春卷《收获》刊登的《南货店》读了一次,顺便还把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出家》(中信出版社2016年8月版)也又读了一次。这样,便读出了对“张忌式”日常生活中小人物活法的地方式雅致书写的更加喜欢。


“南货店”,其实就是20世纪70年代中国偏僻山村最兴盛的“供销店”有的山村也叫“代销店”。它们都是乡镇供销社的派出机构。领导各乡镇供销社的则是县里的供销合作总社。供销社还有很多下属单位,诸如副食店、加工店、土特产公司等等。正如小说里所写:“黄埠供销社属于区级供销社,供销社分四级,最顶上的是县供销社,下面是区,区下面是镇乡,再下面就是长亭南货店这样的合作商店。”(《收获》2020年春卷,第261页)所以,长篇小说《南货店》写的就是20世纪70年至90年代遍及全国的供销社的事情。


“南货店”是浙江宁波一带对供销社的方言老称法。《南货店》是分为三部分来写供销社的生活的。第一部分大约是70年代末,主人公秋林在长亭南货店的生活;第二部分大约是80年代,秋林调到黄埠供销社的生活;第三部分大约是90年代初,秋林调到县供销社下属单位土特产公司任经理的生活。这样,就通过秋林辐射到了供销社县、乡镇和村三个层面的生活,不仅写了供销社这三个层面内部的人与事,而且还写了秋林在县、乡、村这三个地方与他有关的人和事。这种结构法虽然老套,但很合理,按照时间顺序的线性结构,由点到面,由主人公写到店里店外的各类人物,写到由山村到乡镇到县里供销社系统里的各色人物,较为全面、系统地写出了中国20世纪70年代末,即“文革”以后到改革开放初期,再到市场经济转型过程中供销社内外的生活。供销社就是一个小世界,不仅有各种各样的生意经、男女之情,而且又由此辐射到社会,也写了当时社会上的各色各样的男女情,由此折射出了各种的人的活法及其尊严。自然,就写出了县乡村的各类小人物在大时代变革转型时期的生存本相、生活面貌和命运变化。所以说,这是一部写俗世风情生活的现实主义的优秀小说。





张忌的语言本身很有特色。《南货店》比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出家》,语言更加简洁而清爽,质朴而古雅,叫人很是喜欢。比如介绍南货店时写道:“路廊东面有一座矮山,山腰处有一座小庙。路廊西面,横摆一条溪流,溪上架一座石桥,过石桥,便是长亭村。南货店在村东,清代的老房子,四间开,两层的木结构,上木门板子。”(同上,第192页)短短几句,清爽而古典,不仅写出了南货店的环境、方位、历史及其风格,而且交代出了后面人物和故事最主要的活动场地。“小庙”不是点缀,而是逃荒女米粒与村里老实后生大明、做豆腐的老倌男女情发生的主要场地。“溪流”也不是风景摆设,却是主人公陆秋林看上女子杜英的地方,他就是为了能见上杜英,才经常到这里洗衣服的,两人在此熟了起来,为后来感情的发展埋下了伏笔。“四间开”前店后铺,上下“两层”,正好合适。店虽小,却也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在日后的店铺生活中,谁住楼上,谁住楼下,谁和谁隔壁,都有故事,极为微妙。张忌的小说,虽然写的是日常生活中的琐琐碎碎,但没有给人流水账的感觉,就是因为他不肯让无关的人、多余的东西在小说里出现,一旦出现,就要派上用场。


这种简约含蓄的语言,与这部小说的主人公性格极其相符,与这部小说的风格也很是相配。“店门其实不是门,是一块一块的长条木板。门框上下有凹槽,上面凹槽深些,下面凹槽浅些,将板子往上顶,悬空,再对准下面的凹槽,将门板落下去。木板是杉木的,杉木有筋,吃重,每一块都有几十斤的分量,耐得住日晒雨淋。”(同上,第184页)随着这说明文一样朴素干净到极致的文字,小说就开始了,因“今日盘存”,所以下午“五点钟光景,秋林开始关门”。一关门,盘存,故事就上来了,账目对不上,亏损竟然高达二百元,那个高压时代,这还了得!“两百元,不吃不喝差不多要干大半年。还有,即便是自己赔了钞票,是不是就能了结?会不会把自己抓去批斗,抓去坐牢监?”“短暂沉默后,吴师傅和齐师傅都转头看秋林。两人的眼光里都夹了私货,特别是齐师傅的眼睛,眼白多,乌子少,是对死鱼眼,看得秋林心里一阵发毛。”这是陆秋林到南货店上班后的第一次盘存,第二次又盘,原因找到了,“是少了一匹布”。“马师傅抖了抖算盘,将珠子复位,慢腔慢调”,说“这个店里,就这么四条人,每日都在各自眼皮底下进出,不可能明晃晃拿走一匹布。现在的问题,先不要破案,要先解决事情。出了问题,就是四条人的问题,大家要一起担。这匹布就是这个月的亏损,我暂时不上账,大家心里清爽,有亏损,手下就紧一点,多用点力气,争取月底时能把这个账平了。”(同上,第185页)悬念立起来了,人物性格都出来了,过去时代老店员的风骨也出来了。小说的故事就这样开始了,也就由此讲起了供销社里的生意经。读完这部小说后,也就体会到了“耐得住日晒雨淋”,说的正是小说主人公所代表的平凡小人物的精神特质。


《南货店》,也可以看作是关于供销社的“行业小说”。是“行业小说”,就必须写出点行业的“干货”。关于这一点,张忌的确做得不错。随着故事的逐步展开,在铺写人物命运变化发展的过程中,那些已经成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供销社里生意经也渐渐地浮出了水面,自然而恰到好处地点散到了小说的各处,随人随事随特定场所,随典型场面,一一叙写,即见人生与工作经验,又见人物性情与精神风貌。如何弥补亏空呢?三位老师傅就开始依托自己的个人优势,去“各显神通”了。齐师傅去海边办海产去了。马师傅进山里收山货去了。因为只有自己寻门道弄来的货不用上账,卖了的收入才可以填补店里的亏空。这样,店里就剩下秋林和吴师傅坚守岗位了。秋林是刚上岗的生娃蛋子,什么也不懂。他看见马师傅临走时,将一个个放着饼干、白糖的玻璃盖打开,又盖回去,却不拧紧。秋林一天里卖得不歇心,心里老怕连阴天里饼干受潮生出绒毛来。可是,吴师傅一再提醒他,“饼干罐的盖子不要盖太紧”。四下无人时,才悄声告他,这样,饼干受些潮,虽然难吃些,但能增重,可以多卖出些钞票。所以,吴师傅尽管在店里,也是时时处处为补亏空想办法,显神手。如卖白砂糖,平日只包一层细纸,一层粗纸,现在多包一层粗纸,因为可以增加分量,多卖些钱。顾客若有歧义,解释说这次进回的糖特别细,容易漏,漏了可惜。买酒的人来了,也有办法。那时打酒不论斤,论提。酒提伸进酒埕里,手上稍用些力道,加快起落速度,酒就会起泡沫,一少一增,便又能多卖些钞票。扯布也有诀窍,丈量布时,手上加些劲,将布拉得紧些,这样一匹布卖光,也能省下不少。马师傅一再告秋林,“现在是新时代了,再不讲旧社会的那些学徒规矩了。不过,既然你干了这行,就要好好学,不管到了什么时候,身上有样本事,总是没亏吃的。”(同上,第188页),于是教他如何给顾客打酒,出酒埕时手要稳,戴一顶酒帽儿,满满当当的,顾客看了高兴,就欢喜找你买东西。如何打包,三角包,斧头包,都要包得有棱有角,有模有样。站柜台,不能屁股对着顾客,要面对面,和颜悦色。扫地不能朝外扫,一是把财气扫地出门了,二是顾客进来,不礼貌。扫地,洗刷,打算盘,包包裹,都是本事,都有规矩。总之,做生意,要对顾客好,诚信,顾客就愿意来,生意就能做成,而且越做越好。


四天后,齐师傅回来了,带回十斤跳鱼干、十斤香鱼干,都是好东西。马师傅晚一日也回来了,带走五十元现金,正是打猎季节,进山里收皮货,却挣回一百元现金,还带回三十斤笋茄。“三个老商业各显神通,一个月下来,再盘存时,账面上如同变魔术一般,不但平了账,还多出了几十元的升溢。”(同上,第189页)


不过,吴师傅贪小、馋痨的个性却越来越显示出来了,经常拿罐里的银耳、红枣之类的小东西自己吃,或者送村里女人米粒吃。看到第九章后,读者也就清楚了,那匹布其实是吴师傅偷偷拿了。也难为十七八年逝去老伴的吴师傅了,一日在家轮休,刁乖的儿媳妇硬说他偷看自己洗澡,不让,吴师傅只好多弄些好东西,去讨好她,去堵她的嘴。





陆秋林是一个苦后生,父亲本是机关干部,却不知因什么政治问题被住了牢监。高中毕业,本来也可以像他的那些同学金卫国、春华一样,被安排到好的工厂、城里的百货商场去工作,现在却因父亲之事,被安排到偏远的长亭村南货店工作。十八九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所以,经常感到饿,尤其在夜里。但齐师傅说,“夜里肚皮饿,千万莫要下楼吃柜台上的饼干。饼干罐上,都是做了记号的。”(同上,第195页)于是,他只好到外面夜游,在路廓边上的水作店里认识了做豆腐的老倌。小说从此便引发出一系列的店里店外的有关男女之间的世情人事。


老倌是一个从外地来的孤身汉子,不知在这里做豆腐多少年了。秋林不知喝了他的多少搪瓷杯豆浆,一晚一杯,给钞票他不要。让秋林常常“看着搪瓷杯上‘为人民服务’五个毛体字,模模糊糊,起雾一般。”(同上,第193页)不知什么时候,老倌帮米粒河边建了鸭棚,有时夜里还陪着米粒在鸭棚里看鸭。米粒为了感激他,还到南货店里买布给他做了“整通”的新衣裳。他也经常到山上庙里,和米粒、米粒的男人大明“三人一桌吃饭”。渐渐,村里传闲话了,说“大明是死人,他在庙里守泥菩萨,米粒在鸭棚里守野男人”。不久,大明却因一杯老酒喝死了。出了事之后,老倌觉得在这里待不下去了,只好回老家找他那不孝的儿子去了。老倌走了,吴师傅竟心疼起了米粒这女人,拿店里的银耳之类的小东西讨好她,偷儿媳妇的雪花膏给她用。米粒是一个主意硬的女人,认为要好,就一起过日子,哪怕跟他私奔过苦日子。吴师傅满口答应。回到家里,却过不了儿媳妇和儿子的关,儿媳妇还大闹南货店。吴师傅却躲在家里不敢去店里,怕见米粒。米粒却竟然寻上门来,和他儿子、儿媳妇冷战。这使得吴师傅痛下决心,使招儿对付儿子儿媳,提前办了退休,和米粒一起在别处开起了小卖店。


老倌走后,秋林更加孤独了。经常到溪边去洗衣服被单,就认识了也在溪边洗衣服的女子杜英。自然,就结识了杜家,认识了杜英的姐姐杜梅。杜梅嫁的是附近方家村揽工程的方华飞。方华飞对杜梅不好,在外面找相好。长亭村里最有名的便是杜家。虽然杜知礼和杜知义两兄弟关系不大好,但知礼家的三个儿子杜毅、杜尔、杜善,却看不惯邻村人欺负杜梅,杜尔智斗方华飞,并帮助离婚后的杜梅在城里开了裁缝店。秋林喜欢上了杜英,后来两人结婚成家。


店里三个老师傅都是有故事的人。齐师傅的故事极离奇。他的老婆秀娟为了给他生儿子,竟然做通他的思想工作,典山里的女人给他生下大儿子齐海生。谁知第二年她又生下二儿子齐罗成。以此,齐海生成了老人一世的冤孽,时时处处和老人做对。齐师傅虽然“相貌刀砍斧凿一样,像电影里的坏人”却心眼善良,为了对齐海生好,让他顶班,也提前办了退休。吴师傅退休后,店里调来个女子爱春。爱春对秋林有意,秋林却不喜欢爱春,闹得秋林心很烦。齐师傅一走,又来了一个见过世面的齐海生。齐海生“天生一双桃花眼”,招女人,很快就将爱春的注意力吸引过去。马师傅是一个憨厚、宽容大度的人,有个儿子,两三岁时,得了一种病,怎么医都医不好,以为已经死了,只好考虑后事,送到西门城郊的石圹。谁知他后来又活了,被附近村里的农民章四为救下,成为了后来老实巴交的在县土特产公司收购站上班的章耘耕。这成了马师傅一生的痛。后来,秋林调到土特产公司当经理,马师傅找他,他为了报答恩情,提拔章耘耕当了收购站站长。谁知章耘耕听了孔一品的话,用鸡胆冒充蛇胆,被人告状说“欺骗国外客户”,吓得跳井自尽。这一下,更成了马师傅最大的痛。当然,这是后事了。马师傅退休了,又来了曲大宝。秋林虽然成店长了,却不好对付齐海生和爱春。楼下搬到楼上,后来住到一起。来了曲大宝,秋林有意隔开她们,让曲大宝住在爱春隔壁。爱春又说趴在门缝窥她。所以说,《南货店》虽然古雅质朴,但善写世情人事,男女风情故事一个接一个,十分好看。





《南货店》里,虽然男女风情人事不少,但不单单是简单、掠奇地去写这些男女之情,而且通过这些店里店外的不同男女之情,去写大时代转型时期各类人不同的活法。虽然他们的生命平凡而卑微,但他却努力赋予他们做人的尊严。


爱春是真心爱齐海生,为了他的事四处奔波。可是齐海生却不珍惜爱春,去爬窗到店里姑娘毛毛家勾引人家。而毛毛的对象是县社刘副股长的对象。人家当然不让。南货店贪污四千元,加之毛毛告他强奸,正逢八十年代“严打”期间,被判死刑,死得极惨。张忌并没有去写齐海生具体如何死去的过程,而是花了很多笔墨去写齐师傅怎么给枪毙后的儿子收尸,背着儿子的尸体下山。以齐师傅去写齐海生的死,同时也是以齐海齐的的死,来反写齐师傅的巨大心痛和彻底绝望。尽管是白描,一笔一笔的细写,也写得十分含蓄,但能感到在这种细致、克制的描写背后,人物内心强烈的悲痛跃然纸上,咚咚地打动着人的心。秋林一开始,其实是一心暗恋着他的同学春华,但他因为自卑不敢去爱春华,不努力去追求她。春华则嫁给了一个军人,经常遭遇家暴,离婚后又被有妇之夫的小厂长欺骗,损失了几万块钱的私房钱,生活难以为继。秋林问杜英拿上存折,到银行取了一万,给她送去。春华却死活不要。秋林刚走出门口,春华叫了一声秋林。秋林问还有什么事?春华说没事,就是想要叫你一声。秋林很想走过去抱一抱春华,但他忍住了。张忌是写男女之情的高手。《出家》里,最动人处,也是主人公方泉告了妻子秀珍到信用社取了两万元,借给多次帮助他做法事的正在难中的上海女人周郁。周郁转过运大发后,还回五万元,非要他收不可,并要帮助他重新大建寺庙。非常准确细腻地写出了男人面对两个都真心爱自己的女人的内心感受。虽然是在刀尖上跳舞,却处理得十分恰好,写出平凡人物的人格魅力与道德风韵。对秋林多次帮助的同学金卫国,非常喜欢云芝,而云芝却与毛一夫相好,她后来嫁给一个在法院里上班的人,却在山上把自己的身体给了金卫国。金卫国从此离开本地,到湖南开矿去了。而毛一夫认识了一位台州的女诗人,去了台州。再看杜尔的爱妻许敏,丈夫死后,她又嫁给杜善,不久杜善死去,她就去信佛,又在台州客人引导下改信了基督教,最后失踪。还有杜梅,离婚后,觉得生命失去了光彩,再没有嫁人,在县城里开着裁缝店。在她准备结束生命之前,张忌花了很大的笔墨,写她怎样用店里的布料细致地做衣服。后来过完节,秋林妈妈让杜英给杜梅送隔纱糕,“一推开门,只见空荡荡的,杜梅用一条绳子将自己悬在了梁上。她的身体挂在衣服堆里,风一吹,微微摇晃。”写尽了人世的空无,写尽了人在时代漫长的转型时期的卑微无奈。


但是,也有很多平凡的人的生命是坚强的,对爱情是相信并充满了信仰。龚知秋便是这样的一个人。女同事于楚珺一次游泳脚抽筋,沉入水里,他奋不顾身救了于楚珺的命。她通过要好的小姊妹传话,说自己以后定要嫁给救命恩人龚知秋。龚知秋痴心不死地等着她,她却嫁给了三岔镇团委书记葛梅成。葛梅成后来跟人合伙倒卖电冰箱,赔了钱,又挪用公款,被关了牢监。龚知秋却依然真心帮助于楚珺,并与她结婚,从自己的厂里提出钞票,替她还了前夫欠下的十余万元债务。他的好朋友们,特别是县社主任鲍一鸣,对他们的婚姻十分不看好。龚知秋却说,就是你们都说准了,我都愿意,“我这一世,就爱过这么一个女人,就算她断了我的手脚,挖了我的心肝,都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心甘情愿。”(同上,第366页)





好些评论家说,张忌的小说风格颇具汪曾祺先生的审美志趣,写的都是些善良、渺小、卑微的人物,但作家总是用温暖、慈悲的情怀,以简洁、清爽的语言去叙事书写。张忌在与弋舟的创作对谈中,也说自己的确欣赏喜欢汪曾祺的小说,在古典小说中则喜欢看《儒林外史》《金瓶梅》《海上花列传》那样的小说。


但是,我们细细的读过他的小说《出家》和《南货店》以后,觉得张忌和汪曾祺是不大一样的。他的风格虽与汪曾祺的文风相像,但是,张忌更多的具有现代主义的底色。虽然赓续了汪曾祺温暖、慈悲、简洁、清爽的风格,承传了中国古典小说的叙事手法,但是在精神的骨子里却是充满现代意识的,更多的是在真实与残酷中,含有一种荒诞感,以此写出了对人心和人生最贴切而妥洽的体察,是一种“张忌式”的对现实生活的独特书写。


《出家》本来是写一个到城市里讨讨生活的人,为了养家糊口过日子,不得不寻了三份工作,送牛奶,送报纸,假冒和尚“做空班”。却在念经、做乐众和当寺庙的主家中,竟然向往和喜欢上了这种清静而富有成就感的生活,现实生活中渺小感与失败感让他更坚定自己的向往。然而,末法时代的寺庙和佛门藏污纳垢,再也不是清静之地,会不会让他的救赎之途成为误入歧途?在《出家》的结尾,张忌写道:“就在这时,我看见了我,孤独地坐在东门庵堂那道冰冷的门槛上,相互晀望。”(中信出版集团2016年8月版,第262页)《南货店》里的陆秋林纯真善良,胆小懦弱,却在一次供销系统组织的比武竞赛中脱颖而出,加之会写材料,在和他父亲要好的许主任和大胆豪爽的鲍主任的扶持下,由南货店店长到区供销社当文书,到县社担任秘书股股长,再到供销社土特产公司担任经理。虽然仕途顺风顺水,但是并没有带来精神上的心满意足,却对人生充满了怀疑。尤其是在齐师傅死后,给老人写悼词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写的就是齐师傅的一生吗?一个人的一生就是这样了吗?”“这天下的人活得各不相同,写在悼词上却又有多少差别呢?”他突然就觉得毫无意思,“站起身来,将悼词从那叠信纸上撕下来,揪成一团,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里。”(《收获》2020年春卷,第377页)


张忌式的书写,总是贴着人物的性格简洁利落地去写,不煽情,不张扬,尽量克制内敛,但是,依然给人以复杂而丰富的内在感受和强烈的作家主体意识。正如青年评论家金理所说:“不过在云淡风轻的外貌下,我总看到张忌小说中内省、自我分裂的现代主义浓烈内核。张忌的文学世界如同晶体,内部构造似简实繁,这是我说不清楚的地方。”(同上,第381页)


的确如此。这就是青年作家张忌独特立行的“张忌式”书写的艺术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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