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官布扎布《人类笔记》——人类精神世界的一次探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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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精神世界的一次探险

——读官布扎布《人类笔记》


来源：文学报　　解玺璋　


斯芬克斯出了一个谜语让大家猜，如果猜错了，你便有性命之虞。结果，谜底被俄狄浦斯猜中了，斯芬克斯羞惭不已，遂跳崖而死。这个谜语的谜面是：有一种动物，早晨用四条腿走路，中午用两条腿走路，晚上用三条腿走路，腿最多时最无能。而俄狄浦斯猜中的谜底就是：人。


这个故事虽然尽人皆知，但古往今来关于这个故事的深层含义及其所象征的寓意，却是言人人殊。历代哲学家、文学家、美学家、心理学家、语言学家都对这个故事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不过，他们的解读虽很高明，我们却无意深究。我们这里只是想问，俄狄浦斯的答案真的就是终极答案吗？有人认为，如果把谜面、谜底倒置的话，那么，“人是什么”才是提问者所要问的；或如德尔菲神庙前镌刻于石碑之上的“认识你自己”，也许更接近问题的本意。诚然，用这样的眼光来看俄狄浦斯的答案，我们不得不说，俄狄浦斯仅仅说出了人的“表象”或“假象”，仅仅说出了人的“动物性”的本质，至于“认识你自己”，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其实，作为人类的一员，想认清自己，想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自己的生存环境是怎样的，自己与这环境有着怎样的关系，是人类这个特殊物种拥有的本能和特权。近读官布扎布的《人类笔记》，就深深感到他所用心之良苦，以及他的博大胸怀。这是一部思考人类命运、发展历程、生存处境，以悲悯之心关怀、同情人类的作品。他从天地万物的诞生入手，从神的世界进入人的世界。他的视野是广阔的，绝不局限于地球一隅；他的目光是深邃的，能穿透万千年的历史迷雾；他的笔端则充满感情，喜怒哀乐，真情流露，感怀忧伤，长啸歌哭，时时渗透于他的文字之中，使得全书情绪饱满，叙事流畅，大块文章，异彩纷呈，明显区别于一般学者的文字，是一部以大散文风格书写的人类社会发展史。


书中涉及的内容很多，我这里只能拎出两点——在我看来是作者所发现的关于人类命运和本性的两大要素。其一即人类的迁徙，人类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关于这个问题，考古学家、人类学家、历史学家，有很多说法。而官布扎布最关心的，似乎是人类迁徙的内在动力是什么，这是他在探究人类历史长河时用力最多的。他追随着远古人类祖先走出非洲的足迹，思考是什么支持他们不断地走向远方。他发现，寻找、开辟“生存滋养生产基地”才是人类历史运动的方向。进而言之，人类的历史总是围绕着生存资源的开发、占有、利用和争夺而展开的。生存资源的存在方式及其演化，规定着人类发展、进化的方向和速度。


不能说这是多么重大、多么新的发现，但指出这一点，对于我们了解、认识人类在求生存，求发展的进程中所表现出来的坚忍不拔的勇气和大胆开拓的进取精神是大有帮助的。无论是苏美尔人、古埃及人、古希腊人、古印度人，还是中国人，他们都在严酷的生存环境中奋力开辟出自己的幸福乐园。为此他们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这代价既包括了无数人的生命、心血、汗水，也包括了人性中表现出来的自私、贪欲、争夺、占有等特质。伊甸园的故事应该就是人类这种宿命的形象的寓言。


其二，即以权力欲为人性的要件。作者在注意到人类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大部分食物生产者反而不能享用充足的食物时，愤然指出，这一切都是由于权力对生存资源的过度占有造成的。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极度膨胀的贪婪本性就是权力的原罪吗？作者要准确而全面地回答这些问题，恐怕并不容易。初民时期的权力，大致可以分作神权和王权，这种权力的发生，应该是和初民对一定的社会组织和社会秩序的需要同时发生的。这里面既有人的主观诉求，也有环境的客观限制。它的发生，既是社会的，也是自然的。因而，权力的肆意横行，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人类的宿命之一，它所带来的一切苦难都是不得不承受的。卢梭曾在《社会契约论》中指出：“人是生而自由的，但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这枷锁一方面就是由外部施加于人类的，另一方面，这枷锁也来自人的心灵和本性。


但是，从一开始，人类就对权力保持着应有的警惕。神权的存在未尝不是对世俗王权的一种约束，而高高在上的神意的存在，第一次在神和人之间建构起一种屈从关系，在这个意义上，世俗王权已经不是可以任意胡为的权力。实际上，人类在其自身发展进程中发生的每一次进步，每一种创造，都不完全是人类自主选择的结果，因而可能是双刃剑或多刃剑。历史没有目的，历史在其演化过程中由人类赋予其意义。就像作者所说，人类一直试图对权力进行限制、调适和改造，但又受限于自身发展的条件和可能性。事实上，人类和权力之间的适应和博弈，至今仍在进行之中。


人类认识自身的努力，与人类的发展是同步的，也是同始同终的，没有人可以终结这个伟大的事业，而官布扎布所作的努力和贡献，与有史以来所有为此付出过才智和心血的人一道，汇成了一条奔腾不息的人类思想的长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