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哪一种技能，真正的高手大抵都比较任性，来去自由。高手的内心对自我有稳定的认识，无需仰仗旁人的点赞来刷存在感。
而每一座小城，人们口耳相传中，也必然有那么几样美食恣意任性，不刻意讨好你、等着你，倒是你须得耐心候着它才有机会吃到。在上虞这样的小城，蒋家弄烤鸭、东关老胡子片儿川颇有功夫高手的风采，除此，我听到最多的还是崧厦祠堂弄里的油炸臭豆腐故事。
这款油炸臭豆腐，是崧厦人的保留节目。随风喜欢约几个哥们，围着油锅随炸随吃；不留大师称其为“宇宙第一”，凡国内外友人来虞，必带队品尝；轩轩在崧厦工作时，经常和同事拿它当点心；它更是许多少年放学回家路上的解馋小食。
而外地人能吃上臭豆腐则全凭运气，就像约一个行踪不定的姑娘。雨天不出摊，有时候晴天也不见踪影，那大约是摊主夫妇去旅游或做客去了。出摊的下午，推车在弄堂口一出现，队伍就自动排成，卖完即收摊。现金交易，没有二维码，颇有世事万变我自岿然不动的架势。
绍兴菜以霉臭腌闻名，饭店、街巷，随处可见油炸臭豆腐，独独这一家被列入我许多朋友的私人秘密清单，想必自有其绝妙之处。如此美食，必须得去探访一番。
停车穿过牛市街，路人遥指祠堂弄。一列长队，围着油锅。摊主戴帽围裙，打扮齐整，但见她一手加料，一手持长筷，一按一拨一翻一夹，白色的臭豆腐旋即华丽变身，金黄焦香。装盒，涂上辣酱，入口——被炸成蜂窝状的表面用上颚轻轻一压，便顷刻间坍塌，滑嫩的内里随即顶上，而辣酱也于此刻开始发力，香臭、酥脆、柔嫩、热辣，层次丰富，让人欲罢不能，惊呼“真的不一样”。
祠堂弄的沈氏臭豆腐，追溯起来大概已有70多年的历史。小摊的主人沈天明师傅从17岁开始炸臭豆腐，一直到2003年70多岁，炸不动了才由儿子儿媳接手。在许多崧厦人的心目中，天下只有这个斯文、整洁，头发花白的“老太公”家炸的臭豆腐才是最正宗最地道的。
能做出这样的味道，无他，全靠技术。接班人沈建初师傅说，手工活请人做不好，因此也无法扩大规模。为保证品质，从做豆腐，到浸苋菜梗、到浸渍、到炸，全是自己一手操持。
酒香不怕巷子深，几十年以来，一茬又一茬的外地人慕名前来学艺，学成后又在全国各地开店。小小的一块臭豆腐，竟也闯出了一片天地。
问起小摊今后的去向，小沈师傅憨笑着说，老了做不动就歇了，儿子想做就接手，不爱就停了，倒也随遇而安。
只是那时，这块任性的臭豆腐大概便慢慢走进传说里了罢。
发表于 2019-4-22 08:4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