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贤连仲愚创办的“协和酱园”在虞北一带是家喻户晓，其酿制的产品更影响海外，为后世所传颂。追溯祖辈，我曾祖父在此工作多年，担任过制酱负责人，并且与酱园第四代掌门人连慕忱有过一段交往，深得他的信任，至今被我们后代传为美谈。
曾祖父戴炳森（1915～1969年），出生于上虞崧厦区湖滨乡（后为联丰乡）一户普通农民家庭，那时村中与他同辈的人名字中都带有个“炳”字，家中排行第三，上有兄姐两人，是高祖的幼子。家族世代以耕种为业，拥有十余亩田地（后去酱园供职则雇人种植），这是经祖辈数代耕作才留传下来的，视同生命。而曾祖父出世时正值北洋军阀统治的灾荒年代，在农村里甚至还有几户人家是讨饭的，早出晚归，很可怜，因此在当时有了田地，是件较为欣喜的事。据祖父回忆：“父亲个子中等，是位守己地道的农民，为人和蔼可亲，经常帮助别人。”1937年22岁与邻村（联塘村）李氏（1918～1997年）结婚。
时间转眼到了1938年4月6日，日寇对崧厦进行首次轰炸，当时百崧河畔迎紫路（今同仁路）上的协和酱园遭到鬼子抢劫，此时掌门人已是第四代的连慕忱（连仲愚曾孙、连葆仁次子、人称慕店王），心情特别担忧，面对日本人的入侵，祖传的酱园该怎么办？在宅院来回踱步。当时村中也传来了日本人在街上丢炸弹、设据点的消息，我曾祖父因去酱园提供粗粮，准备于近日去拜访慕店王。不久，临河面桥的五间楼门前响起了一阵敲门声，一个身穿长衫马褂、头戴瓜皮帽、留有一撮胡须的小老头来开了门，您好！慕店王，“你是？”慕店王带着疑惑朝着我曾祖父看，“我姓戴，是本地的，久仰店王的大名，这次我带来了大豆和玉米可以提供给你们酱园。”慕店王连忙说：“来，我们里面讲。”为防鬼子注目（当时迎紫路、祝家街一带都被鬼子占据），他连忙关上了门。
在五间楼堂前，慕店王边沏茶边说道，“戴先生，现在街上到处有鬼子身影，你还敢出来？”“我只是个农民，不太会引起注意的。我把一袋大豆和一袋玉米放在您这里了，等下次您要了，我随时会提供。”慕店王连声道谢。临走前，慕店王要我曾祖父到酱园来工作，我曾祖父一口应允、十分高兴，虽然这次登门来访时间不长，却给慕店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日后，曾祖父也经常回忆起在五间楼会晤慕店王的事。
同年我曾祖父开始到协和酱园（五间楼旁边）工作，给他的第一感觉是：面积大、范围广，不愧是昔日上虞境内第一所手工作坊，因此他十分崇拜连仲愚先生，并担任制酱负责人，行内老话称为“头脑”，直到逝世。当时在酱园工作每天要起早（凌晨两三点起床），他很快掌握了制酱酿造的技巧与方法，每月工资为53元（相当于一位乡镇干部薪水），忙季时，还经常介绍亲朋好友去酱园中帮忙，以赚点小费。至今村中85岁的老人回忆当时打工情景说：“他让我去园中帮忙做些小活，把酱油挑往百官、驿亭、五夫、谢塘、沥海等地以及踏榨菜等，工资1元2角，当时十分开心。”曾祖父还经常把剩余的榨菜皮、豆腐渣，救济给贫苦的亲戚百姓。1939年3月26日，日寇又再次对崧厦进行轰炸，协和酱园只好暂停营业，为养家糊口的曾祖父回到了田间又扛起了锄头。
紧接着1941年4月上虞沦陷，被日寇占领，当时一颗炸弹将后池头变得惨不忍睹、一片狼藉。5月崧厦沦陷，协和酱园一带成为滕祥云的大本营，号称“滕部”，1944年3月又遭受汪伪36师的洗劫，自此酱园已经大出血，无法经营，面临瘫痪的局面。1945年初抗战胜利前夕盘踞崧厦的土匪头目滕祥云被绳之以法，酱园又招揽经营，由连介忱（连慕忱大弟）执掌接管，出任总经理。1947年又由连勿忱（连慕忱二弟）接管。1948年4月，曾祖父被确定为“壮丁”对象（编号是3号），为此他特意躲避到园内，当时酱园内是相对安全的，而酱园外却只见国民党人员按照花名册上名单挨家挨户搜查抓捕，一时呼喊、哭泣声遍地皆是。
1949年5月21日家乡崧厦迎来解放，曾祖父开心不已，对新生活为之向往，又开始在酱园工作，从此工作总算稳定了。此时酱园并非连氏后人管理，已由胡成堃担任组长，进行生产自救，雇有员工多名，酱园的名声也大不如前。1956年1月29日，协和酱园改头换面，更名为“公私合营崧厦协和酱园”，成为上虞国营崧厦酿造厂的前身，由连家第五代人连酉昌（北大毕业，连葆仁之孙、连光枢之子）任私方代表，费志浩任公方代表，有员工36人，我曾祖父便是其中一个。其生产的产品销售给崧厦供销社、崧厦传统食品有限公司，深受百姓们的喜爱，成为那时的美味佳肴。
曾祖父生前嗜酒，据曾祖母回忆，他常约好友来家中喝酒畅谈，每次喝得醉醺醺，曾祖母常劝他这样很伤身体。1969年初他因身体不适确诊出患有肝癌，一段时间内还去杭州疗养院（杭州128医院）看病休养，身体康复后又去酱园工作。三四月间，由于病情恶化，前往上海进行治疗，而此去他就再也没有回来。住院期间，在上海工农医院（今上海第五人民医院）的病床上，当时酱厂厂长曾来上海探望。9月11日（农历七月三十）因医治无效，带着家庭、事业未了却的种种心愿，曾祖父走完了他勤劳的一生，不幸病逝于医院，终年54岁。弥留之际，他痛苦难忍，去世后遗体在上海火化，在其家人及酱厂领导的护送下，骨灰移灵故乡，由长子手捧骨灰盒回到老屋内布设灵堂进行祭奠，亲属痛哭不止。在追悼会上酱厂相关领导送来花圈，以表哀思，同时还慰问了我曾祖母。此后酱厂领导每年来看望她老人家，携带补助金，直至1995年协和酱厂改制更名为上虞同仁酿造有限公司，并迁往经济开发区为止。
我曾祖父自23岁进入酱园，虽算不上酱园功臣，但却为酱园付出了毕生的心血与汗水。他的大半生，经历了酱园的历史变迁。作为一段祖辈与酱园的佳话，这应该也是我们后辈值得怀念与铭记的。
发表于 2018-6-15 07:5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