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文玲:写不停歇
来源:钱江晚报 | 时间:2012-11-23 |
继去年叶文玲文学馆在台州图书馆开馆之后,前几天,文玲书院在台州楚门开馆,浙江著名作家叶文玲捐出了自己珍藏已久的手稿和书稿。其中,当然有我们熟悉的《我的“长生果”》手稿。 对很多人来说,知道叶文玲,就是从《我的“长生果”》开始的。 这篇她回忆小时候找书看书经历的清新小文,被选入人民教育出版社义务教育课程标准实验教科书《语文》小学五年级上册。 似乎和语文课本有缘,她的另一篇描写富春江景物的文章《乌篷摇梦到春江》,入选了鄂教版九年级《语文》上册。 虽然“享用”过“长生果”,但叶文玲的生命之路并不平坦,2008年她突发脑溢血被抢救过来后,语言能力受到了损害。 “你看,我动过一次开颅手术。”70岁的叶文玲拨开头顶银发,用手指着说,“所以我心里想说的话,经常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 于是,“现在请王老师来补充”,就成了叶文玲接受采访时的万能灵丹。 丈夫王克起,曾被称为复旦中文系才子。相伴50年,王克起非常明白叶文玲要表述的意图。 “我那场病,连医生都说,能抢救过来就是奇迹。”叶文玲说,她当时晕倒在熟悉的写字桌旁,案边还放着刚刚印刷完成的《无尽人生》三部曲。 尽管身体亮起了红灯,叶文玲仍然坚持笔耕不辍。 “文学是我的生命。”叶文玲一直强调这句话。 如果从13岁发表的第一篇文章算起,叶文玲已经不停笔地坚持创作了57年。 “一直到现在,我几乎每天都是两三点入睡,五六点起床。”她说。 叶文玲属马。也许,属马之人有驰驱千里不厌远的天性。 她的勤奋,有目共睹。比如,前几年到非洲去,一个月的时间,走了30多个国家,每到一个国家她都写一篇游记,最后整理成《翩飞九万八千里》;比如,在党校学习后,她写了读书笔记,叫做《读诗的日子》。 两年前,她又完成了一个大心愿。 “2008年之前,我出的《叶文玲文集》,只有1~8卷,还有很多作品没有收进去。我一直怀着这样的念想,希望我的作品能全部由一部《叶文玲文集》收录进去,经过我的不懈努力和亲友们的无私帮助,《叶文玲文集》的9~16卷在2010年1月出版了,其中收录了我自1998年之后发表的众多小说、散文、影视剧本等近400万字,是对我文学创作生涯的最好总结。”叶文玲说。 本报首席记者 王湛 实习生 孙苗 人物名片 叶文玲 著名作家。生于1942年11月4日,浙江台州玉环楚门镇人。自幼酷爱文学,13岁读初中时就在县办的《玉环报》上发表了两篇小说。1958年发表处女作《我和雪梅》,1980年以小说《心香》蜚声文坛。 至今已有1000多万字、50本作品集,及一部16卷本《叶文玲文集》出版。她的长篇小说《无梦谷》被认为是“以鲜血和生命谱写的中国一代知识分子的心灵史”。现为中国作协主席团委员、浙江省作家协会名誉主席。 她用作品虔诚地表达真善美 11月4日,是叶文玲70大寿。那天,在她的家乡台州楚门,建立了文玲书院。而去年4月,叶文玲文学馆已在台州成立。 “我的手稿、书稿还有其他资料、物件,一半放在叶文玲文学馆,一半放在文玲书院。”叶文玲说,文玲书院用了高科技手段,有电子书、3D屏幕,偏向趣味性,很多小孩子都爱去玩;而叶文玲文学馆,更偏向文学性,就像传统的博物馆。 叶文玲的很多重要作品,比如,《无梦谷》、《无尽人生》三部曲、《敦煌守护神——常书鸿》、《秋瑾》、《心香》,都能在这两个地方看到。 “我心中的文学,永远和神圣、庄严、责任、甚或痛苦这些词汇紧紧相连;永远和真、善、美以及人类最不可缺少的同情心和正义感是一母同胎。” 叶文玲说,这种神圣和庄严的责任感,这种对真善美的虔诚表达,贯穿在她几十年的作品中。 (以下记者简称“记”,叶文玲简称“叶”) 后园乱石堆边,她在埋头看书 我受启蒙教育的地方,是小镇北门的城隍庙。当时,我姐姐要去上学,没人做伴,就带着还不到五岁的我,一起去。老师看着好玩,也破例留下我。就这样,我跟着姐姐一块上学了。 记:最近您的家乡台州楚门为您建了一座文玲书院,虽然您离开家乡很多年,但感情一直很深。 叶:是的,我的家乡叫楚门,在台州的玉环县。 楚门是个躺在青山臂弯中的小镇,地域不大,但有着良田沃士,海塘盐滩。 在镇北一条叫“勤耕巷”的巷口,有一扇黑漆剥落的台门,这座前有天井后有园子的标准的南方市镇小宅,就是我的家。 记:您是什么时候对文学感兴趣的? 叶:在七个兄弟姐妹中,我排行老四,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 我母亲虽然只念过两年私塾,但她刚强好胜,认定了无论如何要把我供到大学毕业。 我受启蒙教育的地方,是小镇北门的城隍庙。我姐姐要去上学,没人做伴,就带着还不到五岁的我,一起去。老师看着好玩,也破例留下我。就这样,我跟着姐姐一块上学了。 大庙中间的那个戏台,便是我最初接受文艺熏陶的场所。 我小时候很爱看书,家里人如果在饭桌上找不到我,到后园的那堆乱石头边,准能找到正在埋头看书的我。 湖边秋瑾像旁,她在构思小说 回到家,我迫不及待地扑到桌前,撕下练习本上的纸,写下了《我和雪梅》,后来还发表在了省级杂志《东海》上。那年我16岁,这是我第一篇正式发表的短篇小说。 记:您是什么时候开始创作的? 叶:上初二的那年春天,老师在课间宣读了一张套红刊头的《玉环报》。 听着那则“征稿启事”,我的心像擂开了小鼓,霎时间,有了一个朦胧的意念。 我花了几天的时间,写了一篇八百多字的稿子,认认真真地抄在练习纸上。把稿件投入邮筒的时候,我好像做错事被人抓住了一样,鼻子尖上都冒了汗。 一个星期后,又是在课间操完毕后,老师照例要念一念《玉环报》,没料到竟念了一篇小小说:《夫妻间的小风波》…… 一霎时,同学们欣羡的目光一起向我射来,我又喜又羞,满脸通红。 对我这个十三岁的乡镇女孩来说,这是人生道路上大胆的第一步。 记:您在《玉环报》上登过好几篇文章,有一个很好的开头,但之后的路却很坎坷。 叶:1957年我考入高中时,我哥哥被打成右派,又因为家庭成分不好,我只上了一天学,便不得不辍学了。 回乡后我在镇文工团做宣传员,第二年就参加了农业生产劳动。但是我却没有泯灭对文学的如火热情,支撑我整个精神世界的,是文学这棵常青树。 记:您的处女作《我和雪梅》是怎么创作出来的? 叶:我在农场参加劳动时,有一天收工归来,在田塍间的小路上,前边一伙青年人在笑闹,原来昨夜的大雨把河沟里的鱼冲了上来,在菜地的几处水洼里,竟游动着十几尾小鲫鱼。 当大家嘻嘻哈哈扑抢的一刹那,我不禁怦然心动。回到家,我迫不及待地扑到桌前,撕下练习本上的纸,写下了《我和雪梅》,后来还发表在了省级杂志《东海》上。 那年我16岁,这是我第一篇正式发表的短篇小说。 记:1996年,您写了一部长篇小说《秋瑾》,您说为它整整积累了15年感情。 叶:从我知道“秋瑾”这个英雄人物开始,写作秋瑾就成为我的一个夙愿。 后来我去河南当作家,想写一个与浙江有关的人,第一个就想起了秋瑾。 上世纪80年代,我寻访了绍兴的秋瑾故居“和畅堂”,还独自一人去西湖边的秋瑾像旁凭吊。 当时的文坛,仅有一些零碎的与秋瑾有关的文章,我的《秋瑾》是第一部完整的长篇历史小说。还原真实的历史,是这本书的一大特点。 比如说,秋瑾就义前写下的绝笔,许多地方都误作“秋风秋雨愁煞人”,实际上,应该是“秋雨秋风愁煞人”。 记:我看您书架上有很多不同版本的语文书? 叶:是的,我有不少文章被收录到语文教材中,出版社给了我一些留作纪念。 能将我的读书经历和年轻人分享,我觉得很荣幸也很自豪。应该从小就告诉孩子们阅读的重要性,我愿意用自己的经历言传身教。 书房的电脑上,她“能活一天就创作一天” 死里逃生后,2008年到现在,我能活一天就创作一天。作为作家,我的生存和创作是连在一起,永远不能分开的。 记:您最近身体怎么样? 叶:2008年底,我突患脑溢血。经医生抢救,我从死神手里挣脱出来。 这一辈子我都为文学而创作,我生病也是因为创作太劳累了。 经历了病痛的折磨,我也许不能再进行文学创作了,但是我的文学之路仍将延续。 记:您现在的生活怎么样?现在还创作吗? 叶:我前段时间一直在美国的女儿那里,刚回来不久。精神状态还不错,人家都说我说话越来越好了,以前我根本不能完整地说出一句话来。 为了协调身心,医生建议我练毛笔字,以前我最讨厌写毛笔字,现在不写字我就不舒服。楚门的“文玲书院”这四个字就是我自己写的。 书房里那台电脑也是我的,我21年前就用电脑写文章了,是国内最早用电脑写作的作家之一。 我还喜欢旅游,前几年到非洲去,我们花了一个月,走了30多个国家,每到一个国家我都写一篇游记,最后整理成《翩飞九万八千里》。 前不久,我还完成了一篇写母亲的散文,叫《还魂记》。 死里逃生后,2008年到现在,我能活一天就创作一天。作为作家,我的生存和创作是连在一起,永远不能分开的。 记:1999年,您被浙大聘为兼职教授,您还设置了一个新叶文学奖? 叶:1998年,我的8卷本《叶文玲文集》出版,我将该文集的稿费悉数捐出,再加上自己的积蓄,凑足10万元(后来在银行的帮助下,基金总额达到25万),在浙江大学设立一个文学类的专题奖项。 “新”代表扶持文学新人、鼓励小说新作,“叶”是叶文玲的姓氏,也是文学之树绿叶常青的意思。 本报首席记者 王湛 实习生 孙苗 毕彩霞 她烧菜“女作家中第一” 讲述人:王海靖,叶文玲儿子 曾读过一篇文章,内有一段话,大意是当今女作家无不以写作之外的某些特长为荣,或擅编织毛活儿,或长书法绘画,或能抚琴作乐,或精烹调厨艺,遂得出如此结论——“写作算什么?只不过是蛋糕上的樱桃。” 我在餐桌上向妈转述此意,她笑不可支,夹了一筷子菜放在我碗里:“喏,给你蛋糕”。 我妈烧得一手好菜,凡在我家做过客的各路亲朋好友无不称道,更有张光年(诗人、文学评论家)老先生推为“女作家中第一”。 我妈从小生长于江南水乡,从外婆那里学来了南方菜手艺;在中原旅居三十余年,又学会了北方菜的重火重油重味。烹煎炸炒煮熬烘焙,样样精通,连她自己也无不得意地说,如果不写作,去开饭馆也准保能成功。 可谁都知道,她把这“樱桃”看得太重,这个“如果”是万万不可能的,倒是经常把“蛋糕”丢掉。 自从十余年前,大姐远渡重洋后,家里就只剩下爸妈和我三人。常常是我和老爸饿得饥肠辘辘,而老妈依旧兀自在那里一板一眼地敲打着键盘。 我们也不敢去催,万一她写在兴头上,被我们打断了思路,“食无着”就不仅仅是这一顿的事了。 感谢浙江大学中文系主任、博导吴秀明对本文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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