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夏天与棒冰的爱恨情仇

再生者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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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夏天与棒冰的爱恨情仇


                                                                          董国光/文
   


     那年夏天，我16岁，刚初三毕业，毕业成绩考的不理想，连进上浦机械化工职业技校的分数还差一截，更别提进普高类的中学了。放学初，基本都躲在家里。母亲以前在上浦中学食堂烧饭，我读初一的时候不做回渔家渡老家了，我家就在榜眼牌坊边。母亲就在家里开了一爿杂货店，吃的喝的用的都有，我就在家里帮忙管店或者骑车去汤浦街上的批发部进点货，那个时候算钱是我最弄不灵清的事情。
     在我的记忆中，我的成绩是从小学二年级开始跟不上的，主要就是数学。我的小学是在上浦小学读的。我记得最早的一次放学留学就是在二年级，因为那天，离正常的放学时间我还没回家。我被老师留下来做作业。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一抬头刚好看到窗户上露出父亲的脸，吓了我一激灵。然后，是父亲在前，我跟在后面，穿过长长的一块田畈回家。走在田埂上的那会，我又想起了我一开始去读学前班的情景，母亲用手巾布给我缝了一只书包，放了铅笔橡皮纸张。我哭闹着不肯去，父亲赶一截，吓一截，这样把我逼到了学前班，老师是女的姓倪，我的aoe就是她教的。我的天性是不会读书的，看到老师就像老鼠见了猫。但命运却和我开了玩笑，我从4、5岁的时候，就和父母住到了上浦中学（上虞第七中学，俗称上浦七中）的教师宿舍楼里，那时父亲退伍不久在上浦中学教政治，母亲就在学校的食堂工作，就这样在上浦中学住了十多年，和老师们混在一起。我自尊心强，怕难为情，敏感，对于成绩不好的我来说，这绝对是个天大的痛苦。可怕的是有的老师，特别是我初中教数学的老师善于指桑骂槐，简直是讽刺学生不用打草稿，还一本正经的：“有的同学看上去很认真像菩萨一样坐着，实际是行尸走肉。有的脸孔看上去很聪明，实际上聪明脸孔笨肚肠，是绣花枕头烂稻草。”等等，每当上数学课，我一方面装作镇定自如，想像他不是在说自己。一方面我的屁股下面好像针在刺，脸孔血红。有几次拿到成绩单，不得不躲到读报栏后面，偷偷把成绩改一下，一般我都改的分数不多，所以我父母也都没看出破绽。我还记得有一次，晚上我乘凉睡在躺椅上，二楼的老师一面盆的洗脸水倒下来，刚好全倒在我身上，一看是任课老师，我赶紧灰溜溜的跳起来，逃回家里，一声也不敢响。所以后来我们搬到老家渔家渡村生活，是彻底体验到了另外一种乡村生活。
      现在回到题目上来。初三毕业回家，到底何去何从在彷徨的时候，我父亲从家里翻出一只箱子，这箱子是杭州舅舅从他们百货商店里拿回来的，是卖棒冰的。父亲自己用白漆漆了一遍，叫母亲用棉花和纱布缝了二块比箱子稍大的垫子，然后把箱子绑到自行车后座上，推给我：“明天开始侬给我卖棒冰去。”啊，我几乎惊倒！我马上说我不去，难都要难看死了。父亲不容我辩解，“你不去也一定要去！”平常这个时候母亲肯定会帮我说话，此时母亲顾自忙碌没来理睬我的不满。
      第二天早上，被父亲逼着踏着自行车去汤浦供销社的棒冰批发部，他骑在前面，我跟在后面。从家里出来过渡的时候，渡船上，看到一起到汤浦赶集的村民看我的棒冰箱的眼神的时候，我恨不得从渡船上跳下去，我从小是个很要面子的人，感觉去卖棒冰是奇耻大辱，气的手脚发抖。我就故意慢悠悠的跟着，故意和父亲越离越远，然后就看到父亲怒气冲冲的折回来一通大骂。螺蛳沿岸的磨蹭到汤浦供销社，父亲批了10只白糖棒冰，10支赤豆棒冰，10支奶油棒冰，然后对我说你好去卖了，没有卖光别回家。我那个怨恨啊，到了极点，又不可奈何。我想了下，我就骑到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去卖吧。就沿着白鹤、下漳的石子公路，一个劲的往前面骑。记得刚踏出汤浦街上，在路边一棵树下，我意外的看到了我一个初中的汪姓女同学在等车，她是蒋村人，是我初中生涯里唯一和我有过聊天，并且座过同桌的女同学，心里对她有朦朦胧胧的好感。我怎么能让她看到我在卖棒冰呢，我立即把草帽拉低，飞快的从她的身边骑过，那一瞬间，我感觉女同学好像咦的一声，感觉是认出了我的意思。我更不敢停留，飞一般的逃离而去。骑呀骑呀，我也不知道骑过了几个村庄，最后到了一个很高的陡坡，我一下子骑不上，就停下来，坐在路边的竹林下。看着陌生的青山、溪水、竹林，和远远近近的村庄，及田地里农民忙碌的身影，我心旷神怡，我甚至忘记了我是来做什么的。等我看到棒冰箱子，怨恨又上来了，怎么办呢？真是又气又急。先自己吃吧，解气的连吃了3根。这时日已近午，这样停着也不大对，就继续往前踏，这里已经出了汤浦界，已经是绍兴富盛的董家搭村了。我就慢慢的骑，看到路边田畈里有割稻种田的，我也有意多去看他们几眼。结果，真的有人在田里喊要棒冰。第一次卖出了3支白糖棒冰。那人说你这个卖棒冰的，怎么嘴巴不喊的啊，你不喊人家谁知道呢。喊就喊，在路上无人的时候，我试着喊了下：“棒冰要要棒冰，棒冰要要棒冰！”听着自己发颤的声音，这像做生意的吗？我自己也笑了。这个时候，有个穿黑衣服的壮汉，也是卖棒冰的，他估计是老师傅了，上来马上把我超过了，他边骑还中气十足的喊着棒冰要要，喊的有节奏有韵味，声音一直回荡在山坳里，好像他的叫卖声也成了特有的记号，他一过去，想买棒冰的老太太小孩子就像已经专门在等他了似的。后来时间久了，我也摸出门道，原来他卖的棒冰是从王坛批的奶油棒冰，比汤浦供销社的奶油棒冰要大要好吃。我父亲听了我的话后，他自己特地骑车去王坛批了一次，吃吃味道是真的不错。就是汤浦过去路实在太远了，路上一耽搁，棒冰容易融化，就卖不出了。所以后来我还是到汤浦供销社批发的。棒冰批发价大概是7、8分，卖1角5分，棒冰是“游离货”（音），所以要赚一半钱，才能保证不亏。
      一个星期的棒冰卖下来，我逐渐也有了自己每次规定的时间和路线。我近地方还是不敢越雷池半步，都去越明、董家搭、文山那面去卖。走的远远的，没人认识我，我胆子大些。推车进村庄的时候，我就用小木块敲箱子，有时候来一声棒冰要要棒冰。次数多了，有些老太太也知道了有一个小后生卖棒冰是不喊的，所以听到我的木箱敲击声，她们也会懂是卖棒冰的来了 。一开始我批了20支、30支棒冰，到下午1、2点才能够卖光，到后来，30支棒冰的话，我中午前也能卖光。然后我再转第二批次。记得有一次下午已经3点了，还有不少棒冰没有卖掉，突然下起了大雷雨，我赶紧急赶躲到了越明村路口的路亭里面，想不到附近田畈里的人们也都纷纷到路亭里躲雨，想不到的是一箱棒冰，马上抢光了。那种惊喜和意外，时隔30年想来，还是非常开心的。我这次后，我傻傻的在盼下雷雨呢！可惜后来几次虽然成功避雨，但棒冰却没卖出多少。还有一次，闻讯晚上渔家渡村里要放电影，父亲就让我晚上回来带棒冰回来，让我到电影场里去卖。天啊，自己的村庄里去卖？！我打死也不去，这次不管父亲再怎样威逼，我硬着不肯去。我晚饭也不吃，上楼睡觉。父亲也没有办法，只好自己推着车到电影场里摆摊。我没有睡着，一直耳朵竖着，听楼下的动静，大概电影快放好的时候，父亲回来了，母亲问他棒冰怎样，他说都卖光了，这下我才松了口气，马上睡着了。
      时间过的飞快，一个暑假就在我的车轮下过去了。这期间，我父亲帮我说好了进上浦中学去读书，这个时候，学校已经改名为上虞机械化工职业学校了，学的是机械专业。我又重新踏进了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我的卖棒冰的生涯也结束了，一盘算，卖棒冰赚了50多元钱，除去学费，多余的钱，我早一瓶汽水，晚一只龙凤饼，或者买一袋华夫饼干，享受着，自己赚来的钱买来吃，好像味道好一点的。这卖棒冰的经历，随着我一年一年的成长，和记忆的沉淀，越来越发现，这段卖棒冰的生涯成了我不可磨灭的生活阅历，有种酸酸甜甜的感觉，虽然起初是被父亲硬逼的，但结果的收获却是丰富多彩的，同时，让我看到、听到，学到了很多乡土风情与人情世故。


                                                                          2015年9月20日晚上

再生者为何

再生者为何

■ 董国光

那个夏天我卖棒冰

　　那年夏天，我16岁，刚初三毕业，中考成绩很不理想，连进上浦中学的分数还差一截。情绪低落的我整天窝在家里，哪也不想去，啥也提不起兴致。一天，父亲忽然从家里翻出一只旧木箱，用白漆漆了一遍，吩咐母亲用棉花和纱布缝了两块比箱子底部稍大的垫子，然后把箱子绑到自行车后座上，推给我：“明天开始侬给我卖棒冰去。”“啊！”我几乎惊倒，马上推脱说不去，难都要难看死了。父亲不容我辩解，“你不去也一定要去！”平常这个时候母亲肯定会帮我说话，此时母亲顾自忙碌没来理睬我的不满。

　　第二天一早，被父亲逼着骑车去汤浦供销社，他骑在前面，我跟在后面。从家里出来坐渡船的时候，看到去汤浦赶集的村民异样的眼神，我恨不得从渡船上跳下去，我从小是个很要面子的人，感觉去卖棒冰是“奇耻大辱”。下了渡船，我故意慢吞吞的跟着，刻意和父亲拉开距离，然后就看到父亲怒气冲冲的折回来一通呼喝。螺蛳沿岸般地磨蹭到汤浦供销社，父亲各批了10根白糖、赤豆、奶油棒冰，然后对我说，“你好去卖了，没卖光就别回家。”我心里的怨恨到了极点，又无可奈何。街里熟人多，我决定去附近的村子。沿着白鹤、下漳村的石子公路，我一个劲地往前面骑。记得刚踏出汤浦街，在路边一棵树下，我意外地看到了初中时的汪姓女同学，她是蒋村人，同桌过的女同学，看样子好像在等车。我怎么好意思让她看到我在卖棒冰呢，我立即把草帽拉低，飞快地从她身边骑过，那一瞬间，我感觉女同学好像咦的一声，感觉是认出了我的意思。我更不敢停留，飞一般的逃离而去。

　　骑呀骑呀，我也不知道骑过了几个村庄，最后到了一个很高的陡坡，我一下子骑不上，就停下来，坐在路边的竹林下。看着陌生的青山、溪水、竹林，和远远近近的村庄，及田地里农民忙碌的身影，那一刻我好像无忧无虑，我甚至忘记了我是来做什么的。等我看到棒冰箱子，嗔恨又上来了，怎么办呢？真是又气又急。先自己吃吧，解气的连吃3根。这时日已近午，这样停着也不妥，就继续往前踏，这里已经出了汤浦界，已到绍兴富盛的董家搭村了。我就慢慢地骑，看到路边田畈里有割稻种田的，我也有意多去看他们几眼。结果，真的有人在田里挥舞着手喊要棒冰。第一次卖出了3支白糖棒冰。那人说你这个卖棒冰的，怎么嘴巴不喊的啊，你不喊人家谁知道呢。喊就喊，在没人处，我试着喉咙底里喊：“棒冰要要棒冰，棒冰要要棒冰！”听着自己发颤的声音，这像做生意的吗？我自己也笑了。这个时候，有个穿黑衣服的壮汉，也是卖棒冰的，估计是老师傅了，上来马上把我超过了，他边骑还中气十足地喊着“棒冰要要”，喊的有节奏有韵味，声音一直回荡在山坳里，好像他的叫卖声也成了特有的记号，他一过去，想买棒冰的老太太小孩子就像已经专门在等他了似的。后来时间久了，我也摸出门道，原来他卖的棒冰是从王坛批的奶油棒冰，比汤浦供销社的奶油棒冰要大要好吃。我父亲听了我的话后，他自己特地骑车去王坛批了一次，吃吃味道是真的不错。就是汤浦过去路实在太远了，路上一耽搁，棒冰容易融化，就卖不出了。所以后来我还是到汤浦供销社批发的。棒冰批发价大概是七八分，卖1角5分，棒冰是“游离货”（音），所以要赚一半钱，才能保证不亏。

　　一个星期的棒冰卖下来，我逐渐也有了自己每次规定的时间和路线。我近地方还是不敢越雷池半步，都去富盛的越明、董家搭、文山那面。走得远远的，没人认识我，我胆子大些。推车进村庄的时候，我就用小木块敲箱子，有时候来一声“棒冰要要棒冰”。次数多了，有些老太太也知道了有一个小后生卖棒冰是不喊的，所以听到我的木箱敲击声，她们也会懂是卖棒冰的来了。一开始我批了20根、30根棒冰，到下午一二点才能够卖光，到后来，30根棒冰的话，我中午前也能卖光。然后我再转第二次批。记得有一次下午已经3点了，还有不少棒冰没有卖掉，突然下起了大雷雨，我赶紧躲到了越明村路口的路亭里面，这时附近田畈里的人们也都纷纷到路亭里躲雨，想不到一箱棒冰，马上被抢光了。那种惊喜和意外，时隔30年想来，还是非常开心的。自这次后，我傻傻地在盼下雷雨呢！可惜后来几次虽然成功避雨，但棒冰却没卖出多少。还有一次，闻讯晚上渔家渡村里要放电影，父亲就让我晚上带棒冰回家，让我到电影场里去卖。天啊，自己的村庄里去卖？！这次不管父亲再怎样威逼，我硬着不肯去。我晚饭也不吃，上楼睡觉。父亲也没有办法，只好自己推着车到电影场里摆摊。我没有睡着，耳朵一直竖着，听楼下的动静，大概电影快放好的时候，父亲回来了，母亲问他棒冰怎样，他说都卖光了，这下我才松了口气，马上睡着了。

　　不知不觉中那一个暑假就在我的车轮下飞快地过去了。这期间，我父亲帮我说好了进上浦中学去读书，这个时候，学校已经改名为上虞机械化工职业学校了，报的是机械专业。我又重新踏进了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我的卖棒冰的生涯也结束了，一盘算，卖棒冰赚了50多元钱，除去学费，多余的钱，我或者买几瓶汽水喝喝，多是去新华书店买书。岁月悠悠，仿佛一夕间，自己也是奔五而去。这卖棒冰的经历，成了我不可磨灭的生活阅历，有种酸酸甜甜的感觉，虽然起初是被父亲硬逼的，但结果的收获却是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