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的忧愁（蒹葭/文）

再生者为何

               何 家 的 忧 愁


                                     蒹葭/文   毛毛宇/摄

再生者为何

再生者为何

    夏已收敛，秋瑟未到，正是爽朗时候。走上村河小桥，右望。两岸河埠头安静的台阶，整齐地两两相望。壮年男子站于河水中洗澡，涟漪处倒影两旁村居。群鸭浮水，时而扑腾时而静止。在傍晚的柔软光影中，这典型江南水乡的小雅与悠闲，不胜言表。
    而我们，这一行三人，昨日傍晚奔赴长塘何家溇村，是根据村支书报料，去寻访阿庆一家。
    是志愿者一只鱼领我们走进阿庆家的。家中一对老人，闻声迎了出来。
    坐定。大妈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家被儿子生病弄倒灶了。
   大妈今年71，有糖尿病，没有挣钱能力了。大伯72，有高血压和坐骨神经痛，但为了糊口，把村道清扫工作承包下来了，一年收入4800元。
   大妈述说的重点就是儿子。儿子阿庆，今年46岁，得肝硬化，把个好好的家弄倒灶了，两夫妇只有这么几句话，问他们儿子具体的病情病程，他们说不太清。医生诊断书和各种检查单子，医疗费单子，出院小结等，他俩拿不出来。
    大妈说儿媳妇在村里面一家服装厂打工，一个月才1000元左右。
    问起阿庆孩子时，两老夫妇眼睛亮了。大伯快步走到里屋，招呼我们看压在茶机玻璃板之下孙子小辉的各种奖状。有三好生奖状，优秀班干部奖状，还有上虞区物理竞赛二等奖奖状。大伯说，孙子今年高二，参加中考时，他是考上春晖中学的，保守估计了，只填了上虞中学的志愿。孙子既听话又优秀。我说：小辉是你们家的希望。两夫妇频频点头，大妈眼圈随即就红了：小人罪过啊。大伯送我们走出好远。
    因为两老对医治的具体状况说不清，我们要了阿庆电话。
    今天中午，我拨通了阿庆电话，电话中我听着周边声音嘈杂，以为在医院，忙问他，和你聊会儿方便吗？
    对方声音温和，在不知我是谁，要问什么的情况之下，他的语气中毫无冷漠。当我报出“点亮一盏灯”，当我说昨天我们去过你家时，他先连声道谢。可惜，我要问的他经历的病程，这不免有点扫兴。
    他说，他原先在杭州富阳一家公司打工，后公司收购四川攀枝花一家企业，阿庆就随公司下四川工作了。阿庆一直患有乙肝，平时也没太大症状，也就没太在意。等到平日里感觉到身体异样了，到医院一查，已是肝硬化了，那是2012年3月。从那时起，他就只能辞职回家开始一心求医。因治疗有点晚了，病情在药物作用下还是往深处发展，前年，引起脾脏肿大，出血不止，去杭州中医院就诊，只能手术摘除脾脏来保命。当脾脏摘除术住院一个月半正办理出院手术那天，又发生了肠粘连，再次手术。这两手术让阿庆一共在医院住了86天，化了6万元。至今，阿庆的腹部往外鼓出一大块，是因为手术伤口感染后遗。如今，阿庆又被查出患有胆结石与肾结石。他说，如今每月两次去杭州中医院挂的是肝肾双科的号。阿庆每月两次复诊必不能停，这样，光医治费用每月支出为1800元。
    阿庆的养老金医保原先是富阳公司交的，辞职后也就只能自己交。因为如果养老金不交，医保就不能有了，而医保没有对他来说万万不可。妻子以前在五里牌一家轴承厂工作，收入还行。后来因为要时常请假照顾他，就只能辞职。现在妻子每个月1000元左右工资。
    自从被诊断为肝硬化开始至今，阿庆的医疗费用报销后已花费19万，亲戚朋友有外债4、5万。家里的收入就是妻子每月1000来块，老父亲4800元一年。还有父母七十岁以上老人的基础养老金各人100元每月。我说，你的医疗费和小辉的住校学习费用，是刚需呢，不能没有。他嗯嗯。可我马上意识到，是不是还漏了这一家五口的日常开支呢？饭总要吃饱衣服总要穿暖水电总是不能断的吧？这也是刚需啊。
电话中的声音有种克制的礼貌，声音尽量没让人难过。说到自己的窘迫时，他自己呵呵地笑一下，以舒解我的低缓。
    基本问好了之后，我说，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合适，我只能在文章中据实陈述。他一个劲地道谢。我说：那今天就这样吧，祝你健康。电话中，此时，除了他正在车上的杂音，传过来的还是他的道谢。《史记》说“仓廪实而知礼节”。一个家里的中流砥柱，被病魔剥夺了他用自己的劳动去爱护弱妻、呵护良子、赡养两亲的权利。这样的无奈在一个懂事知礼的人那里，痛苦也许会深那么一层吧？

                                   2015年8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