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追月（蒹葭/文）

再生者为何

       彩 云 追 月

            ——上虞长塘部分结对学生走访记
                                                       
                                        蒹葭/文
   

再生者为何

之一


   我没有方向感。是一直到了那棵倾侧的大树边下，才知道我曾来过这儿。长塘罗村。因为来过，因为认真听取过这家奶奶的主诉，才有了1月17日那一段《大树下一家老小》的文字。
   忆起大树的同时，也忆起了这家奶奶的“泪痣”。我们走进楠楠家，第一眼，我的目光还是瞬间捕捉到了奶奶的“泪痣”。人总是这样，老是被自己心里沉重的东西吸引。
   奶奶说，她接到电话，从“开山”（毛竹地松土）的山上回来，专门等待着我们。转眼看身边安静的楠楠，她穿着粉色漂亮的连衣裙。是不是也是盛装相候？
   奶奶是个敏感人，她说起自己犯着关节痛挑着笋踉跄于山路，好心人帮她挑下来时，她流泪了，她说一方面感谢这世上还有像“点亮一盏灯”的好心人，更是想到了自己那个从小吃苦耐劳但2012年因车祸离世的42岁的儿子。她说，儿子小时候四季豆当饭吃，13岁开始做挑泥工，从没怪过父母老实没能力。儿子刚有了钱造好新房，房子还没捂热就走了。
    我想让她从沉浸中出来，问起楠楠妈妈。她说：“媳妇也该啊，从四川到伢山里来，当个寡妇，做介苦的人。”旁边，善良的飘飘说：“阳光工作是蛮辛苦的，上个厕所也要跑着去。”，奶奶一个劲地点头，连着说：“媳妇人很瘦小的，个子还没十岁的楠楠高。”我这人不太能理解抽象的概念，但当老人侧身指着瘦瘦的楠楠比划时，我脑子中有了具象。这个今年42岁的两个孩子的母亲，这个家的主要经济支撑，竟是靠着如此一副瘦弱的肩膀。奶奶在抹眼泪了，我也要被奶奶带入悲戚之中了。我就再问楠楠的姐姐，因为在前期访问的时候，就知道楠楠姐姐小嘉是个很好的女孩。奶奶说，小嘉高考上了三本线，但小嘉考虑三本学费太贵了，家里根本没法解决，就主动说填报第三批大专。但读大专也是要花钱的，小嘉就上百官一个饭店打工，做收银员。奶奶说，本来说好今天小嘉要回来的，但下班会是晚上八点半，没公交车了，大姑娘一个人回来路上让人不放心，小嘉和奶奶商量，今天就不回家了。
    我感觉我挺失败的，我尽力想找出点这个家的“希望”，想让这希望，去驱赶奶奶一直盘在眼眶里的泪。但一次又一次被“悲戚”模式里出不来的奶奶带着走。
    最后，是楠楠的成绩单救了我。楠楠的成绩几乎全是优。抚着贴着身边站着的楠楠的背上的玲珑的蝴蝶骨，我从成绩单上仰起头笑着看楠楠，她秀俏的静好，挺迷人。
   还有，那大树，是活着的。它挂下了一串串“钱”。我才知道那是一棵枫杨。董老师对我说，那时你担心它是死的。嗯嗯，那时冬天，疏枝萧索，形意枯朽。如今它繁枝春满，风华正茂。它足以荫护这一家老小。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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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二


    潞潞的家，要经过多个上坡下坡，在屋与屋的小弄子里转，我是早转晕了，不过咱们有活导航，我跟着就行。
    到潞潞家，大门口，一个姑娘在用水管给枇杷树浇水。董老师上前问：“是潞潞家？”她点头，回身朝屋里喊潞潞。旋即，潞潞就从楼下跑了下来。一见她，嘿，我又是见过的。她那天还说我不懂玩游戏。
    潞潞湿着头发，前面一绺绺耷拉着，飘飘摸了摸她后脑勺，开心地发现她只洗了半个头，后面头发没湿。我们全笑了。姐姐（那个给树浇水的姑娘）在一边说妹妹：“怎么又洗头了？” 潞潞说：“不小心又洗了。”呵，真是个快乐的小女孩，挺调皮的。
    姐姐22岁，正放暑假，她在湖州技术学院上学，回去上学就大三了，要实习了。
    一直在旁边陪着我们的是姐妹俩的大伯。她们的父亲到上海打工去了，父亲是油漆工，一个带着可怕残疾手的油漆工。
    姐妹俩的妈妈在桃源服装厂做烫衣工，每天晚上回家。
    董老师问潞潞，作业做得怎么样？潞潞说，做完了。她每次说话，脸上的表情是甜甜的。
    她们的父亲，左手曾被卷入了刨板机，食指中指无名指三指齐刷刷地被各截断一节。触电事故导致小手指功能缺失，掌心三处肌肉坏死。25层楼掉下一根PVC管来，砸中了他的鼻梁。
    她们的母亲，在服装厂的工作很辛苦，收入800到1300一个月。
    但在她家，我感觉心里很明亮。我想这不仅是来自于潞潞可爱的言行举止，也许更在于我从姐妹俩的轻松快乐中感受到了这个家的温馨，他们正在为这温馨而各在各岗，各自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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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三


   会篁村很大，到村，我们第三站去了豪豪家，豪豪爷爷早迎在了桥头。
   我们随他走进他家。家里的情况与我上次前期访问时是一样的，只是这次见到了豪豪的姐姐，一个高挑白皙的姑娘。姐姐职教中心上学，下半年要实习了，可是实习单位必须由自己联系。这个家没有什么门路，豪豪爷爷就打电话给了董老师，让董老师帮忙。有这么一个事，董老师到他家后就一直在门口和姐姐说话，告诉她，明天就可以到实习单位上班，嘱咐她注意什么什么。
   我和飘飘到屋里桌边与爷爷奶奶聊。爷爷的情绪比上次我来时要好，我记得上次来时，他发狠话：“不如让他（儿子）死了。”呵呵，他恨铁不成钢的心情真可以理解。豪豪爸爸欠银行贷款30万，现在人不知到哪去了，豪豪妈妈也走了，撇下一女一儿丢给了两位老人。而豪豪爷爷严重气管炎，基本失去劳动能力，家里只有63岁的豪豪奶奶外出做工挣点钱。而瘦小的奶奶也有糖尿病与关节炎。女儿给买来的驱风镇痛酒放在桌子上，她说喝了没什么用，拿出一小袋自己挖来的金蝉花，欣喜地告诉我，还是这个有用。
    两位老人告诉我们，村里有免费的体检，可他俩一个也不敢去。因为去了，要是查出有什么，是看（病）好还是不看（病）？家里是没什么钱用来支付医疗检查费的。奶奶说，因为她长期在社区医院拿药，社区医生打电话过来让她检查，她也没敢去。她说，村子里，同样像她这个年龄的人外出当保姆，做工，挣来的钱是放在家里留着的，只有她，家里每个月的开销等着她这些小钱。所以，她不能允许自己一天不出去挣钱。
    正说着话呢，原村支书进来了，是来请奶奶有空去他家竹林里“开山”的。支书很客气地说，你早点晚点不要紧，只要把我那片山开好就行。说着就拿出钱放在桌子上了。看得出，奶奶是个勤恳的人，她的劳动态度和能力是群众信得过单位。这让我们看了稍有欣慰。可品咂后味，还是不对。奶奶本来是颐养天年的老人了，如今她却风尖浪口，打临工做保姆，支撑一家日常用度。并且，这杳无音信的儿子，扯了这位母亲的牵挂，失望与疼痛，到底有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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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四


    从志豪家出来，车子弯曲在竹林公路上好一会儿，到了就在公路边的胡其龙家。半年里，这个家没有什么改变。屋子里的地面还是泛着潮。好在这次见到了胡其龙的儿子，他是我们结对的孩子，今年初二。是个帅气的小伙子。
    胡其龙是上次我们路遇的帮扶对象，当时是董老师见他拄着双拐，两腿艰难地行走。主动过去找他聊天，才引出了《没有路过双拐》。
    如今，胡其龙的腿因为没有包裹住而完全暴露在我们面前，两条腿粗细不一，右膝盖半月板置换过后，明显比还没转换过的左膝盖大得多。他说左膝盖也要手术了。上次手术化了七万，报销了两万八。
这个家的收入，靠的是外出杭州打工的妻子。但靠快餐店打工的她也是工资不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凑足这笔手术费。
    妻子把休息日子累积起来，一个月回一次家。
    胡其龙让儿子壵垚上楼拿出了爸爸手术的片子给我们看。告诉我们，这种置换的人工关节，使用年限为18年。
    我们离开这个家的时候，天已黑了。这爷俩还没吃饭，桌子上是中午吃剩下的几个菜。
    没有女人的家，真有点不像家。
    青竹在晚风里，在他家房顶上着沙沙地响。希望竹子只带给爷俩荫凉而不是阴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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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五


    似乎我们已是进入了村庄腹地。到处是房子，到处是房子与房子之间的小路，小路上到处是剖开埋设水管的土灰。
   正所谓风尘仆仆。
   跨进淡雯家时，一眼就看到奶奶和两哥妹在吃饭。奶奶背对着门，淡雯立即认出了董老师，起身迎接。奶奶赶忙让座。
    奶奶的腰还是佝着，但很健谈。淡雯比较安静，是个心里有事的小姑娘。而身有残疾的小哥哥，也是认出了我，盯着我笑。
    这对哥妹，早已失去母爱。看着他俩瘦的样子，真想用一种方式去亲近，最好是身体语言。想到去拥抱淡雯，可看出她是个异常敏感的样子。转而抱了抱她的小哥哥，这小男孩捏了捏我手表示回应。一切都挺好的。让我几乎怀疑他不是脑瘫孩子。而我也珍惜，他这生命里所剩不多的情商。
    这一家三口，送出我们几个拐角“慢走，慢走”，我们一行挥手“回去吧，回去吧。”，这样子来来回回地应和声，引得村民开门探看，然后笑着目送我们。

注：后面还有，请继续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