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一天的遭遇：丈夫头七，儿子病逝（蒹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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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个世界有歌舞升平，也有悲苦交集。前天接到求助，昨天下午我们就安排了这次前期走访。求助家庭昨天上午刚办了丧事。这是一次没有拍照片的走访。因为特殊情况，出丧日我们就走进了他家，因为特殊情况，不忍拍照片。所以今天的求助文章，是纯文字版。


一个女人一天的遭遇：丈夫头七，儿子病逝


蒹葭/文


老人说春天的雨下不长，可今天，从上午九点多到现在，没有停过。雨，也不是那种绵软轻雨丝，是檐水如注地上汪积的那种。


如果说久长的雨天还是很平常的话，今天这个春雨天是上浦渔家渡村夏姓人家43岁儿子的出殡日，这就不平常了。更甚的是，也这个夏家，一星期前又出殡了68岁男主人，这是很少碰到的不平常了……我都快要相信，这雨水，分明是泪。


夏某，从事油漆工作，39岁那年因咳嗽上区中医院检查，被确诊肺癌晚期。家人不信，再去杭州检查，医生也说估计只有三个月生存期。或许是因为年轻，或许是因为上有老下有小生存欲望强烈，他活到今天出殡，已有四年。他的叔叔说，这几年放疗、使用靶向药化疗、中医治疗，总想他坚持下去会有奇迹出现，不惜化光家里积蓄，还借了不少外债。直到今年，全家人才真正接受他是真的要离开了。因为他整夜不能睡着，一放平身体就不能呼吸，因长期坐于床上，屁股烂了。脸上、胸脯和下体爆出癌肿，靠大量止痛药维持。在他不能下床起初，处理大小便用尿不湿，后来因为溃疡，更换尿不湿会引起疼痛，就直接护垫放床上，再后来，夏的母亲说，护垫更换的时候，需要移动他身体，引发的巨痛让她换也不忍不换也不忍。


夏某的母亲，68岁，瘦弱。她伸出手比划，泪先在她手之前往下流。她患有严重的青光眼，一只眼睛已瞎了。


夏某的妻子，穿一身黑色，没有表情地倚在门口，只在说到两孩子时，她走到楼梯口，叫下来了楼上的一儿一女。她在监管中心打扫卫生，每月2000多元。今天，全家老小齐斩斩都在，是因为儿女的父亲，她的丈夫出殡，她们各自向老师向领导请了假。


正因为上午才出殡，屋子里还有好多亲戚没散去。他们一言一语中还说出另一件伤心事：夏某的父亲，于本月21喝农药自尽，一周前出殡，今天是头七。


夏某的父亲，68岁。死前在亲戚的铜管厂里工作。夏某的母亲说，她照顾儿子已力不从心，确实没法再照顾老头，他下班回来，得自己做饭，干地里的活，衣服也要自己洗，两个人也忙得没时间说说话。21日晚快八点，他让孙女叫老太婆到他床前，说他喝农药了有事交待她。夏某的母亲一进屋子就闻到强烈的农药味，哭得不行。把他送到中医院抢救，化了一万六（亲戚拿出的），也没抢救过来。显然易见，这个父亲眼见儿子一天比一天衰弱，人财两空。自己日渐老去，孙女14岁孙子10岁还需要读书，儿媳收入微薄，老太婆身体又不健。他绝望了。他甚至算准，再穷再难，家人也会送他去医院抢救，他喝农药一个小时后才让孙女去叫老太婆，他是一心求死。

听村民说，他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对着他的遗像，我暗说他是个狠人。对自己狠，对一家老小也狠。对着一屋子的人，我说：“他现在应该后悔了，”他们都说"是啊，肯定的"，同时我清楚地看到夏某的母亲抹一把蜿蜒在脸上的泪，稍侧过身去：“我苦命，他也苦命啊。”


是啊，旁观的时候，谁还不是智者、勇者？贾平凹说：快乐来了，最快乐的是自己；苦难来了，最苦难的也是自己。


夏某的父亲在医院抢救的时候，夏某母亲和夏某有是一番谈话。


夏某母亲哭：“你可千万再挺几天，要是你爹救不过来，两爹可不能一起办事（白事）啊。”


夏某说：“那就把我放在楼下，当我还活着。先给爹办。”


夏某的父亲去火化之前，夏某叔叔去看望已虚弱不堪的侄子：你能送送你爹最后一程吗？


夏某急白了脸，喘着上气不接下气，发不出声来。只有泪水。
  
到今天，父子俩办事（白事）已简单完成，没有请厨师，菜也挑便宜的，其间用度都出于乡亲救济。乡亲说的好：即使是最好的菜，也是咽不下一口去的。来帮忙的人能填饱肚子就行了。


天地毓秀，人间四月，每一种暗淡，都能绽放。每一种不甘，都成回甘。


而夏家的四月，一个坚决地投奔比活着更轻松的死亡，一个清醒地坚持到肉体稀烂。死亡前赴后继。


女人失去丈夫，孩子失去父亲，孙辈失去父亲的父亲。一家六口，一周之内缩减到四口。余下四口的构成为：两代寡妇，两个幼子。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碎了的家庭各有各的样。


2024年4月30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