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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告别的聚会——胡学文印象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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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5-17 07:17:5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为了告别的聚会——胡学文印象记


来源:《扬子江文学评论》  刘建东 


近几年来,学文的笑声越来越响亮,越来越爽朗。


每隔一段时间,我们几个人会约个时间,进行写作者的聚会,聊天、小酌、互相善意地调侃对方,好像这是生活中平常而平淡的事情。直到某一天,他突然南下,告别生活了五十多年的燕赵大地,去了南京。聚会似乎就此消失。我曾经想过,难道仅仅是一个人的远去,便让凝聚我们的某个仪式土崩瓦解了吗?似乎是,似乎也不是。我觉得,是少了我们熟悉的一些元素。能长久地聚在一起的朋友是少而珍贵的,尤其是写作者的朋友。正是有些特殊的元素,把我们吸引住,成为我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消解着我们彼此的界线。比如学文的笑声,便是相聚时的一部分。他的笑声高亢明亮,直穿屋顶。我一度怀疑,生长在坝上地区的他,是不是因时常吃羊腿和莜麦而底气充沛。


我和学文认识有二十多年,李浩、张楚、学文,基本上都是我在2000年左右相识。学文在张家口的沽源,李浩在沧州的海兴,而张楚在唐山的滦南,我们几个陆续地发表小说,并慢慢地成为河北文学队伍中的主要力量。那时候我因为在《长城》杂志社做编辑,所以和他们仨的交集比较多。我编过李浩和张楚的小说,却没编过学文的。编他小说的是编辑部的副主编关汝松。我记得河北省作协还在市庄路文联大楼办公时,关汝松就和我说起过胡学文,说他的《血乳同根》怎么怎么好。而那时候我们还没有见面。起初我和学文没有太多的交流,很少的几次见面,多在公共场合,他话很少,并不健谈。最深的一次交流是在2002年《长城》于承德举办的笔会上。那一年,我已经发表了《全家福》,而学文也发表了《秋风绝唱》。这次笔会是河北文学史上的一次重要活动,铁凝主席、李刚书记都参加了。笔会让我印象深刻,邀请了一些重量级的作家,莫言、马原、刘庆邦、池莉等,我和学文也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面对面地谈到文学。我和学文住在一个屋,夜间,当一天的采风结束,往往是我们聊天的时刻。我们谈论文学,似乎只有文学才是我们生命中的主题。学文谦逊地询问我是如何把生活转化成文学的,实际上,对于生活,他早已了然于心,成竹在胸,我在他的大量小说中,都读到了厚重的生活的底色。这可能是我们谈论文学最多的一次,那之后,听他说起文学,就是在文学院或者小说艺委会的会上。那个时候,我们在各自的世界里,做着文学梦,让想象尽可能地飞越自己所处的那个空间和地域,飞得更高更远。


文学是一种激励,激励一个思想者不断地迁徙,最重要的是精神的迁徙,而地域的迁徙反而成为了附属。迁徙也令作家对世界、对生活、对现实的理解更加成熟。学文的第一站是从被草原覆盖着的沽源到了塞上名城张家口,在他任张家口作协主席时,他让我去张家口讲过课。我惊奇地发现,学文对于张家口的作家们而言,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不是高高在上的传说,而是他们身边一个碰巧也在写作的邻家大哥,可以仰望、可以学习又可以互诉衷肠。张家口的作家们对他不仅仅是尊重,更重要的是信任和心心相印。给我印象深刻的是,张家口的作家们来省城开会,都会自动地和学文报个到,而学文总是不厌其烦地请他们吃一顿饭,叙叙旧。一个作家,不管你走到哪里,迁徙到多远的地方,你文学想象的那条线,永远会在故乡找到它的线头。在异乡的聚会,或者令学文内心那份对故土的情感得到了延续。不仅如此,对于张家口的作家们,他力争做得更多更好,但凡是张家口的作者,只要是他们的事情,学文总是有求必应,尽心尽力。他是一个重感情的人,是一个对故乡念念不忘的人。他调到石家庄之后,我们俩曾经数次一起到张家口去讲座、交流,在学文与当地作家自然而然的嘻笑与言谈中,我深切地感觉到,好像学文并不曾离开过张家口,他仍然是他们中的一员。有时候,远离并不是割断。


2007年,学文和李浩相继调到了省作协,我们成了同事。直到此时,人凑齐了,聚会所必须的条件才成熟。聚会不是什么特权,但必须是默契的互相认同。张楚偶尔会来一次石家庄,这给了我们聚会的理由。有了张楚的聚会,才有了烟雾缭绕的记忆。在从张楚的位置快速升腾起来的烟气中,学文总是那个目光炯炯、脑子快速地转动、策划着另一个聚会的人,他不断地在自己少喝甚至不喝的情况下,让别人尽可能地多喝。就如同他那么多的中篇小说中,那些吸引人的故事,不管从哪条路出发,总能到达你意想不到的高峰。每次聚会,我都会重点地打击学文,讥讽他只会怂恿别人喝酒,而自己总能找到逃避酒精的办法。这只是聚会的小插曲。有的时候,不需要什么理由,几个人便聚到一起。聚会,似乎成了我们写作之余的一次精神的远行。我们在闲聊中,在各自提供的信息中,在对某部作品的议论中,感受到了文学的野餐与郊游,感受到了文学之外的天空上的白云,山坡间的溪流。


我和学文,虽然在一个单位上班,但他在家写作,我天天上班工作。到了石家庄后,学文的创作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他是一个不知疲倦的写作者,一个勤奋而努力的人,一个中篇接着一个中篇,我们都很赞叹他惊人的写作速度与精力。他每天在家伏案写作,也想着出来透透气,和我们见见面,体察一下民情民意,看看我们工作的辛劳。每隔那么一段时间,他就顺着槐北路,骑车或者坐车,来到了单位,在固定的那几间办公室转一转,聊聊天。我的办公室也是他的一个固定落脚点,有时候就站着说几句话,有时会坐下来,也没有什么正经的主题,就是聊一聊,通报一下感兴趣的信息,互相斗几句嘴。有时候,学文会主动地组织大家聚会,再次上演鼓动别人喝酒的好戏。


有很多年,学文担任我们省小说艺委会的主任,金赫楠任秘书长,而各艺委会的工作都由我主管的部门分管。我们打交道更多、更密切。学文是一个有担当、责任心极强的人。在对待文学组织工作上,学文表现出了极强的协调能力和领导能力,他尽可能地联络各种资源和人脉,以便让小说艺委会的运作更加有效合理。我记得他是如何与秦皇岛开发区联系、与各地作协联系、与作家们联系,为艺委会争取资金与采风开会的机会。小说艺委会的采风活动办得有声有色,让作家们受益匪浅。更加令人称道的是,小说艺委会每年举办的河北小说排行榜活动,至今仍令人津津乐道。学文尽心尽力,让这个小说家们的聚会尽量地尽善尽美。这个场合中的学文,似乎已经不再是那个躲在烟雾之中,偷偷酝酿让别人喝酒的高手,而是走到了最显眼的位置,在聚光灯的照射下,为河北的小说创作大声地呼喊,大声地吆喝。


聚会,是有缘人的日常,而远离,似乎也不可避免。2021年的初春,学文推开了我的办公室,平静地告诉我说,他要调走了,一直南下,目的地是那个江南古都。他坐在我对面,对话间没有了往日的轻松与愉悦,而多了一丝伤感以及惆怅。那一刻,我突然想起前一年的这个时节,张楚风尘仆仆地从滦南赶来,推开我的门,告诉我说,他要去天津了。场景是如此相似,而大脑的反应也几乎一致。学文是一个主意坚定的人,是坝上强劲的风和强悍的民风,铸就了他的性格,在他看似憨厚的外表之下,他坚韧的想法是任何人都无法撼动的。这就像他的笑声。在聊天的过程中,在聚会的间隙,突然迸发出来的学文的笑声绝对是超出想象的。现在回想起来,这嘹亮的笑声是信心的绝对坚守,是内心情绪的完美释放,也是一个内心纯粹的人天性的流露。是的,当他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他就已经决定了,没有人能够改变他。好在,文学并不被距离所左右,那么,聚会就永远不会停歇。写到这里,我想起某一年的夏天,我和学文一起去浙江某地采风。回来的时候是晚上的航班,飞机在石家庄上空盘旋很久,因为雷电交加而被迫改飞天津,到达天津机场后已经是凌晨两点多,我们无法忍受在机场度过剩余的夜晚,等待下一航班,而是匆匆从机场打车去了高铁站,坐头一班高铁回了石家庄。夜灯摇曳装点着的城市,是那么冷清与寂寞,全然没有一个巨大城市的喧嚣。而我们的身影,与急驶的出租车一样,显得匆忙而急促。为什么我们非要连夜赶回而不是与其他人一样接受等待的命运,就如同学文,为什么要离开石家庄赶往南京。也许,迁徙是人类精神世界中的一个召唤,每一个人,不就是在不断地召唤下,匆匆地赶往下一个人生的聚会吗?


当我写下这段文字时,我的记忆在离我最近的时间隧道里徘徊,学文的笑声似乎变少了。但是我知道,他的笑声就隐藏在他熟悉的生活里,在他永远不曾远离的坝上,在那些他笔下的个性丰富而复杂的小人物的血液里,一旦他把他们释放出来,让他们以文学的方式展现在我们面前,学文的笑声就超越了精神的依托,来到了我们相聚的那些愉悦的时空里,那笑声就能听到,而聚会,也在不远的地方等候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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