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杂志与报刊约我写抗疫的文章,原因在于我在定点收治医院工作,更重要的是,他们看到我一直在繁忙的工作之余,为老家湖北省红安县抗疫募捐物资。原来我并没有写文章的准备,因为以往“抗非”与抗震都在一线,但这次在单位只是做了一些应该做的小事,不值得写。最后决定动笔的根本原因,还是因为参与了募捐工作,一是觉得不写对不起信任自己的那些朋友,二是觉得作为一个作家,记录正能量也是一种责任。及至提笔要写,许多令人感动的人和事,便像过电影一般尽浮眼前。
故乡千里隔,忧戚总相牵。我的老家湖北省红安县是这次新冠病毒的重灾区,前后有316人被确诊。湖北红安是革命老区,革命胜利这么多年,老家虽然发展很快,但基础医疗条件还是相对落后。之所以出现这么多感染患者,主要是离武汉比较近,从武汉工作与打工回来的人比较多,而前期大家普遍认识不够。年关回乡的人员增多后,便突然变成了重灾区,在黄冈县市中算确诊病患最多的地区。如果不能得到及时有效的控制,很快就会超过整个北京城的病例总数。面对抗疾物资奇缺,最早进隔离室的医务人员向我们发出了求救信号。其中不少人是我的同学、朋友和亲戚,也有县里思想认识比较超前的领导,让我们在外的人多想办法。特别是武汉封城后,更有不少在医院与疾控中心工作的同学、朋友给我打电话发信息,反映物资严重不足,初期许多医务人员几乎是赤膊上阵,请求想办法支援。
面对故乡的艰难和朋友们的推举,面对近乎流泪的求助,我便厚着脸皮、硬着头皮在微信朋友圈发起募捐。感谢有了网络,一条微信发送出去,在没有丝毫道德绑架、完全自觉自愿的情况下,各路爱心人士纷纷站了出来。仅半天时间便募捐到了13万元的善款,鉴于当时的目标只是10万元,所以后面的爱心捐款便都退还了,不然还会更多。这些捐款人中,有我的同学、战友、亲戚、亲人,也有我的老师、领导和专家教授,还有个别读者主动捐赠。100元、500元、1000元、2000元甚至于10000元,一笔笔捐款是一个个爱心的体现。当天晚上,我便迅速通过渠道购买到了第一批紧缺的物资口罩,那本来是一个小老板自己准备买卖的物资,听说我是代表爱心人士捐给医院,他将2万个口罩按成本价第一时间送到医院。在那之后,我将募捐到的物资邮寄给老家的时候,没有一个商家提出加要运费。
在这样特殊的时刻,我时常为广大的医务人员的大爱与忘我精神而感动流泪。我认识的不少专家都亲抵一线指挥,身边同事有的就在一线工作,每天下班脱下厚重的防护服、摘下口罩时,其面容上的印痕与汗水令人心痛。他们的事迹在报纸与电台上反复传颂,这是他们应得的荣誉。
中国人是善良的,是有爱心的。每到灾难来临,总有许多爱心人士挺身而出,捐多捐少,量力而行。许多人想做好事和善事,但不知道究竟相信哪条渠道。有些人想捐赠,但一时又买不到物资。而我发起的募捐,无论是捐钱还是捐物,都是直接点对点的送达红安县相关医院及周边县市所需要的地方。起先是大家推举由我牵头在熟人的圈子里募捐,接着便无限地扩大了影响范围,许多人看到后,主动帮助我联系捐款和捐物。究其原因,都想表达对灾区人民的爱心。我在单位做好日常抗疫本职工作的同时,从大年三十到现在,几乎都在为此奔忙,有时找物资,有时要联系运输物资的方式与渠道。因此,找物资、找车辆、找志愿者、找通行证等等,成为那些天最重要的事。我每天熬更守夜,就是不想辜负大家推举的信任。在这个过程中,我也经历了一个有时急得要命、有时气得要命、有时乐得要命的过程,整个募捐经历的种种人与事,就像是一部小说。
为了对得起大家的信任,对大家负责,我及时在微信上公布收到捐赠、物资购买和抵达及分配的情况。为此还先后建了两个微信群,一个是物资经费监管群,里面有我们县的领导、驻京办新老主任、县定点医院的医生和部分捐赠者,由大家共同监督捐赠的钱物去处,参加讨论、监督和分配每一份物资。其次,又建了一个捐款者群,把每一笔钱买了什么、送到了哪里、花了多少钱,都截图发给大家审阅,并把接受物资单位的实物、出据的证明和收条及时提供给大家看。后来,通过朋友们联系到的物资,我也在微信群和朋友圈及时发布,让大家掌握动向。信任我的人们纷纷打气支持,对此我非常感动。
我还要特别感谢志愿者。后来募捐到的好多物资,除了朋友的渠道外,还有一些是陌生的志愿者们帮我找到的,他们都是默默无闻的幕后英雄。我的高中同学李直在中国人力资源开发研究会当秘书长,介绍了不少志愿者朋友,为我们县找到了大量的物资。我的老乡吴燕在基层科室工作,她通过同学和朋友也从国外协调到了大量的物资。这些志愿者们与当年在汶川抗震时遭遇到的一样,不计名利、无论生死。2008年,单位派出379人的庞大队伍去汶川,我一起参与并记录了他们的英雄事迹,后来出版了《生死大营救》一书。中国作协铁凝主席看后还专门致信给我,中间有一句话至今记着,她说:“新的世纪有很多词已经过时,有很多新词又在流行。但一提到解放军,我还是自然地加上‘亲人’二字——‘亲人解放军’,这样的词永不过时。”在这本书中,我专门用一章写到了志愿者们,感谢那时不被人们看好的“80后”和“90后”,他们在危险时刻就像我们的士兵一样出现在废墟上。当年的“80后”“90后”和现在的“00后”不图名利、认真负责和不怕牺牲的精神时常感动着我。在这次疫情中有一批呼吸机的货在安徽,捐赠者运不出来,我找老家的车去拉,一个叫阮胜波的水利局司机顺便把捐给整个湖北省的呼吸机都拉到了武汉,让捐赠者非常感动。还有一个朋友,一次性为我弄到了100台价值达420多万的生命体征监测仪,由于货是从美国进口的,通关耽误了一些时间,她还为此一直表示歉意,而我彼时彼刻,是多么感激涕零啊!正是在朋友们的信任与帮助下,我们这次共给红安县老家及周边麻城、大悟和浠水等县市募捐和协调到了近千万元的紧俏物资,如监测仪、口罩、防护服、手术衣、手套、制氧机、呼吸机、医用雾化品、治疗仪等,有效保障了前期的供应,尽了自己一份微力。无论中间遇到怎样的曲折,最终的结果都是美好的。
在这里,我要特别感谢亲人们的支持。因为货物到达后,考虑到这次病毒的传染性强,一时找不到也不敢去找志愿者,我就让在红安县中医院任职的堂哥李平安与弟弟李明负责到定点医院帮助搬运和分发货物,有时还要到武汉去取货。我堂哥的岳母在疫情期间去世,他仅用4小时办理了丧事,把患癌症的大嫂送到乡下,自己又迅速返回工作岗位。我弟弟虽然也是县人大代表,但他的第二个孩子出生才一个多月,每次送货分发回到家里,都让家人提心吊胆,生怕他在外面受到感染。无论是亲人们还是志愿者们,都在响应和落实习近平总书记“疫情就是命令、防控就是责任”的指示,这是我作为一个作家以行动来承担国难的最好方法。
作家固然可以提出批评,但关键时刻不能只是坐在书斋中,而是要以实际行动鼓舞士气。所以,在聆听习近平总书记关于统筹推进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和经济社会发展工作部署会议上,有一个细节我特别感动,习近平总书记在感谢许多人的同时,还专门感谢了志愿者,这在以往是没有过的,让我在会议室突然泪流满面。相信无数个志愿者们知道后,也会和我一样感动。
正是因为有了这么多警察、社区人员、基层干部、保安、快递小哥和志愿者的共同努力,我们老家也在当地政府的共同努力下,连续十几天实现确诊人数零增长,在院确诊人数一下子从316人降到几十人,截止发稿时已经全部清零了,这是多么大的胜利!而直到物资有了充分缓解的今天,还有人不停地与我联系捐赠的事宜,也有朋友和领导托我找到武汉地区的医院负责人,实现定点定向捐赠。也许,这就是信任的力量。因为有了手机、微信、移动网络和那么多的好朋友,我们进行的募捐支持就像是指挥了一场战争。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作为医院的一员,我也申请带队去湖北老家抗疫,但分工不同、任务各异,最终没能在故乡的土地上去贡献力量,也留了一个小小的遗憾。
这期间,不停有人问到我们在医院工作时面对“非典”与“新冠”的区别。其实,我对17年前的非典有着非常深刻的记忆。那一年,我儿子于3月底出生,正是非典的暴发期;而我母亲在非典过后不久去世,我进入人生的低谷期。当时,我虽然不是一线的敢死队员,却也部分见证和参与了整个事件。北京的第一例非典病人就是在我们单位被确诊和上报的,我当时还采访过相关的专家,他们中有的人至今还在火神山一线工作。当时北京与医院的每一天变化,我都感同身受,包括某些焦点事件经过、世卫组织来医院调查、医院如何建立隔离区、怎么参与小汤山的准备等。因为负责新闻工作,我也曾多次参加了重要会议,主要任务是跟着记录整理,不停地撰写汇报与讲话,同时兼顾内外宣传。整个事情过去后,我被医务人员的无私奉献感动,写了中篇小说《零距离》,真实记录了当年的所观所感,最后获得第12届“中国文化奖”金奖。
也就是从非典那年母亲过早离世起,想起她悲苦的一生,我陷入几年的悲伤不能自抑,用8年时光完成了一部长篇小说《穿越苍穹》,发表在刘醒龙主编的杂志《芳草》上。后来出单行本时,我的责任编辑、作家丁晓平将作品改名为《黄安红安》,了却了为母亲立传的一个朴素想法。两场阻击战,给我最强烈的感受:一是在国家的危难时刻,无论是军队的还是地方的医务人员,都视死如归;二是全国上下人民的高度团结;三是国家动员力量的强大和领导意志决心的坚定。特别是习近平总书记亲自决策、亲自指挥,给了全国人民强有力的“定心丸”。
稍有点不同的是,非典时期没有这么多快捷了解消息的渠道,现在大家都通过微信、微博了解第一手动态与消息,也总有不同的看法直接在网络与微信上展现。我因此多次重复这样一句话:“你所站立的地方,就是你的中国。你怎么样,中国便会怎么样。你若光明,中国就不会黑暗。”
如今,春天已到,百花盛开。抗击疫情进入了重大转折时刻,回望一个月来与大家一起募捐的过程,觉得能再次参与到国家的大事之中做点小事,无论是作为一个党员,还是作为一个作家,内心都是相当欣慰的。在这个过程中,我收获了满满当当的友谊,这让我们在付出的同时,感觉到了自己能够帮助他人的存在意义。(转2020年3月12日文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