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冬,笔者从一位学生那里获得一方古碑的拓件。学生是因为见碑文有“芳洲经翁”内容知道与我有关系而相送。学生是一位古碑收藏者,其他细节就不便详述了。得到此拓件我十分惊喜。因为我是碑文中芳洲公的重曾孙,且一直关注芳洲公(经纬)事迹。有关芳洲公生前身后的石碑不少,文字最多的要数《敬修主人自序义塾碑记》。当年我就读敬修小学时,每天见巨大石碑贴在大厅前廊的左侧墙上,因年幼读不懂碑文,也就见怪不怪,熟视无睹了。但后来学校改造,拆了大楼,竟把这巨大古碑石板敲碎作屋基石了!被碎了的古碑已不可复得。关于芳洲公的其他古碑还有不少,如《经芳洲督修海宁塘碑记》《资政公坟山碑记》《刘邑侯撰宗祠义塾碑记》(刘邑侯:时上虞县令)等,但至今尚不见一碑,肯定大都毁坏而无痕可查了。
我视碑拓件如宝,小心翼翼展开。从拓件看,石碑是一方横碑,高75厘米,宽97厘米,碑文由上虞书家徐彦藻所写,端庄工正楷体,宛若字帖。碑题为《归安公局尸场经费启》,全碑468字,记述了上虞归安局筹建简况和经费筹措情况(见碑文影印件)。碑文为罗宝堃“谨述”。罗宝堃,是我记忆中曾熟悉的名字。而且也了解一些芳洲公创归安善事的情况。这芳洲公与罗宝堃,还有一段感人的恩缘故事:据余杭史致晖所撰《资政公补遗轶事》记载,芳洲公曾随同乡罗振裕同贾于上海,订忘年交。某年罗不幸暴病不治,殁于沪,而家人都在家乡上虞罗家,临终前罗将其多年积蓄的“万金”托付芳洲。受人之托的芳洲送罗振裕归山后,考虑罗振裕三个儿子尚幼小,应让他们懂得艰难,便只每年给罗家接济家用经费,勖诸子读书,不让他们知道先父存有巨金。过了十余年,待罗振裕之子罗致堂兄弟成长,才出示其父所托,交其子母加钱庄息本金共六万余金。芳洲仗义之举,无不使人叹服,也激励了罗致堂兄弟努力成才,传承先父和芳洲品行,乐善好施。从此经芳洲与罗宝堃情胜叔侄。
罗宝堃(1823-1891年),小越罗家(大庙罗)人,是十八世纪上虞富商、慈善家。道光三十年(1850年)八月,上虞遭强台风侵袭,暴雨造成大洪灾,曹娥江“沙湖、前江等堤塘溃决十七处,沿江居民房屋俱毁……虞北地区一片汪洋……人畜死亡无数。暴尸遗骸、裸露棺木等随波漂浮,灾况惨不忍睹。此等腐尸如不及时处置,会引起更大的瘟疫灾害。”善人罗致堂,开始了他的归安善事,会同其弟宝善、宝森,雇人将腐尸及随波漂流的棺木三百余口打捞,安埋于沙岱岭旁小山坡。山坡上满是墓穴,竟无空隙之处。
经纬(芳洲)创归安业始于上海“辅元堂”,清道光申巳(1823年),战后的上海滩尸横遍野,芳洲公不忍亡魂曝尸,动员辅元善堂同仁办理尸骸掩埋。他“躬往督率”,亲自参加捡拾遗骸、掩埋尸体的归安善事,时间长达一年,。风吹日晒,竟使芳洲公“掌臂黝黑如漆”。由于经芳洲在上海主持了“辅元”、“同仁”、“育婴”三个善堂,平日为人“见善必为”,故被誉为沪上“经善人”。罗宝堃尊芳洲公为恩人和榜样。芳洲以乐善好施著称,罗宝堃亦以好行善举闻名乡里。除了创上虞归安局这持久善事,他曾捐资在家乡修桥铺路做善事,如修东罗惠忠桥、朱家滩长盛桥、东罪东新桥。同治五年(1866年),他出资修缮罗氏大宗祠(该宗祠至今犹在)。
据碑所述,罗宝堃承先志办归安局在咸丰七年(丁巳1857年)。当时已办局五年,怎么办下去?罗正为归安局的经费、尸场管理等局务烦愁,适逢经芳洲回家过访罗宝堃。芳洲告诉罗宝堃:“当今刁吏蠹役藉势扰民弊难,胜言而勘尸一事为尤甚”,官方不会管捡尸之事。他说:“若能筹募经费,定其额数,由归安局开销,”则吏役就无计可施了,百姓就可安枕无忧了。芳洲公还将上海辅元堂办理捡尸义葬归安的办局条例交给罗宝堃作参考。不久,罗宝堃的三弟、二弟相继去世,芳洲公也因督修海宁塘积劳病逝(1865年)。罗宝堃悲痛不已,又“财力困顿”。他深恐“负长者之言”,便于次年(同治丙寅)正月,召集乡里亲友商议。罗宝堃恳请,亲友毕至。罗向众亲友详言办归安局的巅末,并坦言其力不从心之困状。到场亲友十分赞同归安局善举,纷纷解囊相助。当场即募得田八十余亩,山八亩。罗宝堃自己捐田五亩、山八亩。其中芳洲公之长子连山(莲山、元善)、次子璞山(元仁)“亦知先君遗意,慨然助田十六亩有奇”。其后,又有一些上虞善人陆续捐助。于是这归安局的长年正常运作有了资金保障。随后罗又仿上海辅无堂章程略为增减成上虞归安局文件,呈上虞县令王。罗宝堃的善举得到了省巡抚肯定,“饬令浙省各州县一律举行,以虞邑为准。”
一块石碑,展示了上虞罗宝堃创民间归安局的经过,凸显了慈善家经芳洲和罗宝堃的仁义深情,对传承、弘扬行善积德世风具很大启示作用。
这上虞归安局的善举运作一直延续到上世纪四十年代,后渐次停息。墓地、树林、局所、古道、埠头等成为古迹,且逐年损失。到大跃进年代至“文革”时期,这归安局的一切已荡然无存。然罗宝堃始创的归安局义举将与此古碑一样,与世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