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在你的怀里又何妨（文/北京一夜）

再生者为何

            老在你的怀里又何妨

                                                               文/北京一夜   摄影/北京一夜

         我等待一群候鸟，在冬日里，带来草木冰封的北方；          

  我等待一个少女，在夏日里，拨开情思交集的江心；            

  我等待一盏街灯，在春秋里，勾勒风月无边的市井；         

  我等待一颗禅心，在轮回里，应验落地生根的快乐。

  这，就是我和你的关系，删繁就简，这一生，我愿与你相随……

                                                                                 ——题记

                                                                             .
       一只麻雀，在“敬修堂”的天井里跳着碎步，像极了我儿时在这里嬉耍的模样。我笑眯眯地盯着看，它注意到我的存在，一扑翅，嗖地飞远，带走了我的童年。
       这座位于县城之东的庭院，草木葱茏、故事丛生，它是虞山舜水“风景如画、人文荟萃”的一个实证。从这儿到白马湖有三里路，从白马湖到北京城有三千里路，一短一长的两段路，在二十余年的光阴里，我奔波了无数个来回。直到浑身上下沾满浮生烟火时，再回望我的庭院、我的家乡，才发现自己的青春已落下帷幕，而这老屋已列入“市级文保”，这小城已走入“全国百强”。
     “现世安稳，岁月静好”——这是人生的最美理想。安居于此的人，他无需感知漂泊异乡的艰辛，就好比一个寻常巷陌里出生的小女孩，她每天按部就班地成长，长大后又慢悠悠地在熟悉的环境里走路，去听课，去上班，去逛街，去约会，来去的短程中，风不大、雨不急，霜不重。她不看重那家门口自开自落的花叶，她不探究那市志里冗沓纷繁的人文，她只关心天有没有昨日那么蓝，水有没有昨日那么清，空气有没有昨日那么清新，爱情有没有昨天那么甜蜜……或许，漂泊者是看透了风景的人，而栖居者是看不到风景的人，因为“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
       许久以前，我亦如此想事。我嫌这儿是那么狭小、那么平凡，我热爱繁华的北京、广阔的内蒙、厚重的山西，我戏称它们是我的第二、第三、第四故乡。那我的第一故乡呢？每次回来，仅剩“近乡情怯”的惶恐。转念间，少年梦、青丝发，已被流年暗暗地偷换，停下漂泊的我将身心重置于此，推开“敬修堂”那扇油漆剥落的花格木门，庭院里的栀子花淡淡地开着，走入县城里的喧哗街道，数不尽的霓虹灯闪烁变幻，似与江波浸染一场热闹的欢聚。
       退居家乡，还有几多的期待？其实我是一个贪心的男子，我期待过旅途中的美丽邂逅，又期待着居家时的怡然自得。回望从前，每至一处新地，我便发现有吃不尽的美食，看不完的景色，听不完的故事，似比自己的家乡要丰富得多。去年冬天，北方的几位友人来这儿访我，我们从曹娥江畔的庙宇祠堂到白马湖边的校舍酒馆，一路行，一路吃，一路聊，发现竟也有连绵不断的新鲜！春晖名人故居前的马路短短几百米，城市水利景观带的江堤长长十八里，陪友人每走一步，每讲一句，我都分明夹带了夸夸其谈、沾沾自喜的情绪。友人叹：“原来你生活在这样一个有滋味、有情调的地方啊！”这话让我很满足，一个已将异乡山河尘封于行囊的人，是多么希望将家乡的风物也展现给远方的朋友。在那些自吹自擂的介绍中，我“温习”了一遍家乡，因而也更懂了它的美好。年轻时总在期盼“相遇”，年长后又开始期盼“相知”，人生的倚望，不外乎此吧？
       曾经自嘲，自03年回乡工作之后，我的一切“遐想”便可以停止。岁逾三十，年轻只剩下表象，朝九晚五，睡觉都求不得自然醒。外乡的旖旎与繁华，又成了一幅幅遥不可及的图画。殊不知在对家乡的阵阵凝眸中，生发了如此多的期待，让我可以用独特的心境来缓缓地品味余下的人生。
       我可以期待它，那我家对面蜈蚣山上驻足的候鸟。每年冬季，它们总是携着北方的寒气而来。夜凉如水，站于露台之上，看素月给静息的鸟群抹上一层灰蓝色的光泽，近处是密集的楼宇与热闹的街巷，远处是青黛色的群山，那些如诗如画的村落，隐匿在山的背后，也许此刻正与另一群疲倦的白鹭相伴入梦。我喜欢热闹与清静并存的氛围，更喜欢人与自然相融的生态，这让我感受到温暖。
       我可以期待它，那乡人口中唤作孝女娘娘的曹娥。每年的娘娘庙会总带着一种颂扬和祈福的意味，世间的有些故事，只能说给自己听，而有些故事却可以大力地宣扬，我庆幸生长在一块有故事的土地上，这里有“舜会百官”的雄浑，有“竹林七贤”的飘逸，有“东山再起”的豪迈，有“梁祝化蝶”的婉丽，亦有“春晖集贤”的炽热。岁月荏苒，而故事中的主角似乎永远不会老去，我喜欢收集这些从悠远时空里流淌出来的乡情，细捻故事的脉络，这让我感受到风雅。
       我可以期待它，那城市街头开启的第一盏明灯。次第点亮的灯火，像是一笔笔流光溢彩的线描，勾画出城市日益庞大的身躯。高楼林立、车流如织，犹如置身于某一座绚烂的大城之中。这里正在打造“浙东新商都”，传统的建筑业、制造业和新兴的服务业、旅游业成为这座城市自我完善的看家本领。城内商贾云集，城外四季果香，得益于山水的灵秀和市民的勤奋，短短的十几年里，区域经济的面貌脱胎换骨，“财富”两字已成为坊间的最热词。入夜了，龙山山脊上的数百盏路灯与城中的万家灯火遥相呼应，我喜欢走进这片光影里，作“创造”与“发展”的联想，这让我感受到智慧。
       我更可以期待它，那一份与所有安居者都相似的心境。生根于江南宝地，任时光悠悠，芳华流走，静享沧桑过后的一份安然。人生总有梦想，一帘接着一帘，而“叶落归根”便是那最后的一帘幽梦。红颜时，我们在路上，白首后，又牵挂着家乡寸草寸土。家乡是什么？通俗点讲：家乡是自己可以天天抱怨它，却容不得外乡人来抱怨它一句的地方。离家别乡的人儿，总会在灵魂深处渗透着对故园无眠无休的眷恋，而我，应欣慰于能回到梦开始的地方，与清风明月相约，以似水光阴相许，沾一瓣“白马春晓”的花香，拾一缕“东山揽月”的光芒，更与众人赏一段“物质富裕、精神富有”的佳话。而这，又让我感受到从容！
        踏尽红尘行万里，犹有余生陪故乡。若得如此，上虞，我老在你的怀里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