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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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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10 13:15:3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凌波微步 于 2014-7-10 16:06 编辑

“植树造林”的“看见”
      
       71日傍晚,2014下半年的第一天行将过去,我闲着,在想微信朋友圈的那篇《总结:再见,上半年!》,电话响了。团队“植树造林”打来的,老志愿者,正带儿子爬夏盖山,电话那头的声音,气喘吁吁时断时续,加之外地口音浓重的普通话,等他好容易说完,我刚听了个云里雾里,等我听了个明白,他似乎更喘了,感觉有点对不住他。
       “71日黄昏,华灯初上,晚风如歌。携子登山,沿溪漫步。一径溪路柳相扶,落日黄昏映孤墓。前边刚刚走过一道风景,眼前便是一片孤寂。”……这是第二天李秀贵在QQ上发给我的关于他所说事件的文字式开头,这家伙,从外表绝看不出来内心还有这等诗情画意。
       继续往下看。
       “寻至路的尽头,是一栋傍水的两层小楼,走近时,却不见房屋的门窗,原来是一栋废弃的危房,可偏巧一位老人的出现又让我停住了脚步。仔细一打量,只见老人年约七十余岁,光着上身,腰间系着布条,那是固定裤子的,房子里面用木头斜撑着,大概是防止房子倒掉。老人一只脚上穿着鞋,另一只脚上穿的却是厚厚包裹着的塑料袋……这打扮,让我十分诧异。”
       我也十分诧异,因为在文章最后,他附上了几张用手机拍下的照片,模糊得看不清片中人的相貌,但房子破败的景象,无法让人相信这里面还能住人。空空的门框,断垣残壁,外屋除了一大堆碎石块,什么都没有,唯一带点生活气息的,是老人手中那只红白相间的塑料盆。墙上几行醒目的大字: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情不知心。这几个字,瞬间戳到了我。
       继续摘录造林兄的文字。
       “大爷,这房子是你的吗?”
       “是的。”
       “你一个人住吗?”
       “是的。”
       “你今年多大岁数了?”
       “我今年71。”
       “你有老婆孩子吗?”
       “没有。”
       “那你叫啥名字呢?”
       他指指手臂上的纹身(一个“张”字)说:“我叫张水尧。”
       “手臂上的字是你写的吗?”
       “我不识字,是怕走丢了叫别人帮我写的。”
       “我看这房子里连床和灶都没有,你睡哪儿,吃什么呀?”
       “我讨饭吃的,睡嘛睡地上……”
       从这一会儿的对话来看,这位老人的神智是正常的,可看他反复将石头从后面搬来堆在门口,我又觉得有些不解,禁不住又问了句:“你这是干什么呢?”他又答道:“门没有,做道墙,免得有人进来把东西偷了去”。可房子里面分明是空的,连床、灶具都没有,别人会偷他什么呢?天色渐暗,儿子还在一边等着我和他一起完成登山的任务,我一边退出他的房间,一边在路上寻思着,面对这位谜一样的老人,我不知道能为他做些什么?终于按捺不住,跟阿步打了电话……
  
       于是就有了文章开头的那一幕,可以想象造林兄当时的心情。据他后来的文字介绍,有邻居和附近寺庙僧人报料,老人的确是一个人,没有老婆也没有儿女,有低保,村里也曾帮他搬来床和灶具,装上电灯,但他脑子不好的时候全部敲破扔到河里,银行卡也扔,门窗本来也是好的,都被他敲掉了,肚子饿了时而会到寺庙里找师傅们要,有时干脆自己拿,寺庙师傅常送些吃的用的给他,连着几天不见他,会去看看他。造林兄一时无措,不知如何才能帮到这位老人,他在电话里告诉我,说他最担心的,是怕有一天房子突然倒塌,把老人压在里面。而我最想知道的,是原因,和老人的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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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看见”

       因为老人精神上的间歇性失常,有人不同意我只身前往了解情况,也有那么一会犹豫着是不是再等等,有伴了一起去,有人不失时机呛了我一句:
       “你一个人想去就去吧。”
       “好。”我答应得十分干脆,不再说话。此后我不但一个人去了,还不止一次地去了。我就这德性。
       第一次,73日上午,电话里跟造林兄问路,奈何我这路痴绕了大半个夏盖山依旧无果,有一阵甚至远远看到了他提到的那座桥,窃喜中沿着正在修葺的马路开一通又找不到了,难道是电影《精变》里的情景再现?别扯了,乖乖听造林兄的,靠边等着吧,这家伙就不让我一个人去,已经飞车赶来了。
       和造林兄照片里的小楼面对面,望进去是无底的黑暗,一楼最外间的墙壁被敲空了一面,一根木头柱子顶着天花板,一边算是门框,一边垒起约摸一米高的石墙,算是和外界隔开了。我喊“有人吗”,没有声音,时近中午,老人不知去了哪,造林兄提议去附近寺庙问问,我说不,先别着急打搅。通往二楼的楼梯盘在室外,上下相同的结构,齐刷刷分成四间,显然这不是幢民宅。二楼门上挂着铁丝网,下半张已被破了一个大洞,朝里望去,空空如也,光线倒还明亮,不似楼下,进屋后一间比一间光线黯淡,陌生的黑暗里,有点怕,脚步却不肯停,走到最里间已经伸手不见五指,我们彼此叮嘱小心,造林兄很男人,一步跨在我前面。借助手机微弱的光,才看清东面墙根有辆翻斗车,西面靠墙有张破书桌,别的什么都没有。回头,第二间有个横倒着的破木柜,放着个洋葱,对面石墩上有把过去农村用来涮锅的条帚,地面有些潮湿,却十分干净,我猜老人用涮锅的在扫地。再走回最外间,一大堆碎石。这样的环境里居然住着一位老人?他怎么住的?墙上那几行字,此刻近乎血腥地展开在我眼前,仿佛挣扎着在向外界控诉着些什么,我死死盯着它们看,这里边有老人失常的根源。木头柜上那个洋葱被剥得已很干净,三两个苍蝇正围着它转,它是这屋里唯一能看见的食物,也许,是老人今天的午餐。
       直到我们离开,也没见老人身影,想好了再来,便不再盲目地等下去。回去的路上从最近的邻居那里打听,说得和造林兄文字中的差不多,只说老人曾经成过婚,还有过一个女儿,妻子精神不正常,后来下落不明,女儿也不知了去向。要么一直没有,一旦拥有过再失去,那种痛是绝望的,这我似乎懂。这个,也是促使老人精神失常的原因之一吗?下午,我去买了串香蕉,打算再来时带上。文字,明天再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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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次没有麻烦造林兄,路过老人的房子时我没停,直接把车开到寺庙门口,昨天那位邻居告诉我们,这个点,会有村委的人在这。
       遇到的是前任村书记,老人的情况他全知道。
       老人确定叫张水尧,属猴,71岁,一喝酒就犯病,家里能拆能扔的全被他扔了,包括村里给他的床、煤气灶、电饭煲,寺庙给的油和米,就连低保、失土农民和独生子女等一些重要的证件也没留下。老书记告诉我,老人年轻时也算得上干活的能手,现在落得这步田地,谁都没料到。我问是不是受过什么刺激,他不置可否。父母离世后的单身汉,只求他吃饱穿暖不给村里添麻烦,精神上没几个人会去关注,酒成了这种人最贴己的朋友,等出问题了,却是吃饱穿暖不给村里添麻烦都难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提议可不可以和寺庙挂钩,照顾下老人的一日三餐,旁边一人插话:
       “寺庙里全是素菜,还没有酒,他干吗?”
       我忍不住问:“老人这种情况,哪天死在屋里会有人知道吗?”
       “那不会的,隔三叉五我们会过去看看他。”
       “可以送敬老院吗?
       “他不肯去啊,敬老院也收不了他。”
        ……
       长长的对话里,听不见老人的将来。
       他佝偻着身子,口齿含混不清,前一天的洋葱已经不见,那个破木柜子被摆正了靠在墙边,原来是半张床,那是村里前几天刚搬过来的。又近中午,我和陪同的老书记道别,折回屋里,老人一手一根香蕉正往嘴里塞,吃完香蕉又颤巍巍从钩子上取下另一袋食物,迫不及待地撕咬着饼干包装袋,那是老书记留下的。我说水尧师傅你慢点吃,他嗯嗯着,没有了说话的功夫。老人这房子,周围杂草丛生,屋后又是条河,这里只是蚊子的乐园,老人的乐园,在哪?回来之后我后悔怎么没问问墙上的字是谁写的,这对我来说很重要,不知道答案之前,不出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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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次,我往后备箱装了牛奶和八宝粥火急火燎赶过去,这一天要完成好多事情,不能再慢二,也不想再惊扰任何人。老人怎么又不在?我沮丧地近乎难受,时间不允许我不知结果地等下去,就在我拍下第三批照片,发动车子准备离开时,平时喜欢东瞅瞅西瞅瞅的习惯这会救了我,看见了!他在桥的那头。我迎着老人走去,太阳晒得桥面有些发烫,他面朝着河,双手不时在空中比划两下,而后转头看见了我。
       “水尧师傅。”我微笑着打招呼,他一怔,答应一声,突然就哭了起来,不停抹着眼泪,像极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我没问他为什么哭,也许很多年前,村里也曾有人这样称呼过他,他也是有尊严的,如今,他成了村人眼中的乞丐,他哭的,是永不会再现的生活。我愿意这样去理解。
       “好了不哭,肚子饿吗?”
       “饿。”他一只手捂着胃部,哭变成了抽泣。
       “那我们回家,有吃的。”
      这时我才发现上次来还穿在他脚上的拖鞋不见了,饥饿加上刺脚的碎石子,他走得踉踉跄跄的,我问鞋子呢,他说扔了,我问为什么要扔,他突然又动了气,走到没有扶栏的那段蹲下用力拔起一大团杂草就往河里扔去,嘴里恨恨地念叨着:
      “他说我不能喝酒!谁让他不给我喝酒!”身子摇晃着,险些掉下桥去。我差点惊出一身冷汗。这个“他”,他后来又多次骂到,能让他恨了这些年,想来跟墙上的字也是不无关系的,具体指的是一个人还是其他,也许没人会清楚了。
       单独和老人在屋里待着的时候,我决定不再拍照,那也许会令他紧张,破书桌被他从最里间搬出来挡在第二间屋子的门口,门梁上也有物件悬挂下来挡着,显然,他不愿让陌生人进入,是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让他觉得不舒服,或者紧张了?抬头又看见墙上那几行醒目的大字,我决定抛开一切顾虑靠近他,让他知道我是值得信赖的。床被他从里屋挪了出来,横隔在外屋中间,只是晚上他并未睡在上面,我问为什么,这该死的“为什么”又触及了他的痛处,他再次发怒,猛地从床上站起来,手中的八宝粥被他狠狠掷在桌上:
       “不吃了!”
       激烈的举动让我有一秒钟的反应告诉自己应该马上逃出去,一秒钟后,我冷静地选择了留下,老人承受了太久太多的寂寞和怨恨,就像他不久前自嘲地告诉我,我想要的答案:
       “这些字是要饭的写的,我不就是要饭的?”
       要让他真正对我放心,就不该在他情绪失控的时候逃开。给一个乞丐尊严和信任,有时候比给一大笔钱重要,何况他本不是乞丐。
       事实证明我是对的,再次平静后,他对我的态度令我有些吃惊,
       “这上边脏,你别坐,就站一会吧。”
       “你叫什么名字?”
       “你是哪的人?”
       “你不是谢塘舞厅里的,那就好。”
       “沥海哪的?东门?我知道,东门南门西门北门的意思。”
       “好吃的,难为你了。”
        “想吃……我很想吃梅菜扣肉。”
       ……
       我蹲在他跟前,尽量小心翼翼地提问和回答,要他答应我不再乱扔东西,不然我也生气,他听话地点头,不住地说着“哦哦,不扔了”,再一次表现得像个孩子。有一点我坚信,不管谁,身上总会有让人感动的东西存在,就像现在,我是被老人感动着的。可是我也和造林兄一样,面对这位老人,我不知道怎样才可以真正帮到他。在这之前,写求助文章总能让我充满信心和希望,这次,我仿佛看不见。造林兄无意间发现的老人,在我们看不见的角落里是否还有更多的存在,这样的人,我们真的只能选择无奈吗?文字到这,已无所谓是否以求助文章的形式在写,我仅仅想尽量多的写下这位水尧师傅,也许这辈子,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愿意为他写下这样的文字了,接下来会不会发生一些可喜的变化,我茫然,但为他熬夜码字,我认为值。
       水尧师傅在我钻进车子离开前又冲着我大声问:
       “你是沥海东门的吧?”
       我用力点头,驱车离开这一半郁郁葱葱一半满目疮痍的夏盖山。这山,硬生生被劈掉一半去填海,它的将来也就这样了吧,我的无奈,也就像这山一般,但除了安心,这山又能如何?我又能怎样?只要存在一天,就好好过上一天,总比一切烟消云散了好,许多时候尽了人事了,就听天命吧。这样想着,坦然了。你呢,造林兄?
       看见了,就帮一帮。下次,要带梅菜扣肉给他吃,我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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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11 09:19:18 | 显示全部楼层
不知道村里有没有稍微好一点的小屋可以提供给老人居住?水尧师傅一直没离开这间破屋,说明他对这里的人和环境还是有安定感的。最好是能有一个他比较亲近的人,适当照顾着,团队可以把物资和零食托付他保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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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11 09:55:02 | 显示全部楼层
步兄的文字果然细腻许多,写到我的心里去了,因为那正是我所想说的,无奈没有文化写不出。真的很钦佩你的勇气和胆量,但你的勇敢也让我们把心提到了噪子眼!以后,遇到类似的情况还是有个伴的好。下次,若我再去,也一定带份梅菜扣肉给水尧师傅吃。那于他来说,一定会是个小小的幸福。愿苍天有爱,让他这样的人能够苟活下去,哪怕,并不是那么有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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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11 16:12:28 | 显示全部楼层
幽香如故 发表于 2014-7-11 09:19
不知道村里有没有稍微好一点的小屋可以提供给老人居住?水尧师傅一直没离开这间破屋,说明他对这里的人和环 ...

据说他有个侄子,但邻居说从来没管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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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7-11 20:28:09 | 显示全部楼层
像这样的所谓“精神失常者”,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失常,他们都有着强烈的对幸福生活的向往,也许比我们更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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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7 16:06:40 | 显示全部楼层
凌波微步 发表于 2014-7-11 20:28
像这样的所谓“精神失常者”,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失常,他们都有着强烈的对幸福生活的向往,也许比我们更强。

步兄说的极是,或许于他们来说,对幸福生活的向往,那几乎就是梦想,但,也只能是梦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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