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在海外教本科生和中国文学相关的课程,所以每年不免总要重新捧读《红楼梦》中的个别章节。不过,用一句话标出《红楼梦》是中国小说的最高峰很容易,想要真正跨文化地解释小说里的人物和情节,却是异常困难。补天遗石的神话,即便现代解读也众说纷纭;贾宝玉和姨表姐、姑表妹的卿卿我我难免不合现代人胃口;贾府奢华无度却又常常欺压良善,它的衰败让人难以共情。若就所谓的“红学”的角度来说,王国维认为《红楼梦》是“悲剧中之悲剧”,但是现存的后四十回不免会让人觉得惨而不悲;“自传说”的支持者认为《红楼梦》是曹雪芹的悲痛家史,但是既不姓曹又不姓赵的我们,不免有“与我何干”之问;或有人盛赞曹雪芹诗词造诣,但是却不免颠倒了诗词需服务情节而非相反的道理。《红楼梦》如此难教,以至于英文学界专门出了一本书就叫《教学诸径:石头记》(Approaches to Teaching:The Story of the Stone, NewYork, 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