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文字留住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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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文字留住生命


来源：文学报　　刘海翔　　




文字可以怀念，也可以疗伤。彭程的长篇纪实散文新作《杯子上的笑脸》，就是这样一部作品。正如彭程给我发来的信息所说：“此书是心血之作，此生不会有第二本了。”


早就听说过乔乔的名字。我妻子甘露与彭程是北京大学中文系1980级同学，甘露前些年在纽约时，曾经约见过乔乔，一起吃了饭合了影，后来跟我说起乔乔的优秀和懂事。我也为彭程高兴，因为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记得有位朋友在形容其丈夫对女儿的疼爱时说，她老公每次见到女儿都是一脸融化的奶油笑，真是非常的形象。


但天有不测风云，作者的独生女儿不幸罹患脑癌，在2021年6月，生命戛然凋落于29岁这个美好的年华。


面对失去独生孩子这种锥心刺骨的痛，有的人可能哭泣，有的人可能逃避，而彭程作为作家，选择了用手中的笔，既充满情感又冷静理性地记下了自己的心路历程。时隔三年后，摆在我们面前的，是彭程的《杯子上的笑脸》一书。彭程充满痛惜情感又理性的文字，让我在流着泪阅读时感同身受，许多的细节，都能触动我的神经，令人唏嘘不已。


虽然在翻开本书前就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我还是在读到不同的章节时，多次感伤落泪。到最后，也许就是那么一丝气息一股温热，最能够构成我们对远去者的记忆？而一个人的一生中，如果能感受到这么一丝气息，能够记住那么一股温热，那么，他一定是付出了真情。也因为有了这一段段的情感，自己的生命才不会平淡苍白，浑浑噩噩。


我们的生命中，总是有那么些美好的片段，也总是有那么些痛苦的时刻，要把这些经历综合起来，才是我们每个人的日常。刻在心里，就是关于时光的记忆；写于纸上，就是关于生命的思考；散落于风中，就是对逝者的无限怀念。借由写作，通过文字，逝去的生命得以永存，不为流淌的时光侵蚀，不被遗忘的深渊吞噬，始终栩栩如生，鲜活灵动。


我曾读过被誉为中国古典文学中“三大祭文”的几篇悼亡之作，韩愈的《祭十二郎文》，欧阳修的《泷冈阡表》和袁枚的《祭妹文》。现在读《杯子上的笑脸》，更能体会彭程是如何长歌当哭，笔墨写痛。作者经历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情感风暴，把自己痛苦的内心，肝肠寸断，都理性地展现在读者面前。失去独生子女的父母，那种心痛和哀伤，真是人间至悲。一般人无法想象那样的痛苦。但作者没有一味地受困于凄苦与无奈，而是以惊人的毅力和情感力，通过一字血一字泪的叙述，为自己铺砌了一条流血带泪的超越自我、升华生命的心路。


作者是一个有爱的人。因为心中有爱，所以笔下有情。随着年岁渐长，我们开始不时地要面对告别。我曾读过彭程的散文《器物中的时光》，作者在整理父母住过的房子里，找出了父母的一些零散照片，按照时间前后，分别放入几个相簿中，放在自己书柜最下层的抽屉里。想父母的时候，就拿出一册来翻翻。《杯子上的笑脸》则告诉我们，父母和孩子可以有怎样平等互爱的亲情关系。我们要在还有时间的时候，告诉孩子，他们在父母眼里，永远是最棒的，是最优秀的。


作者是一个深沉的人。他在本书中的文字，哀而不怨。如果只是哀哀怨怨，那就不足以体现我们个体生命的坚毅和价值。《杯子上的笑脸》，是作者痛失爱女后的椎心泣血的追忆之作，是“血管里流出的文字”，更是对乔乔年轻生命的礼赞，是照英文里所说的“a celebration of life”。本书中，“妈妈，你答应过不哭”是最让人动容的一节。我想，如果从乔乔的愿望来说，她一定希望自己的父母能够坚强地活着，把日子过好。


我在大学里开设的“自然文学经典导读”课程中，曾经把彭程的散文《心的方向》作为辅助阅读材料推荐给学生们。彭程在那篇文采飞扬的文章里说：“我的心的方向，也就是目光的方向，脚步的方向……我的心的方向，朝着四面八方，无穷无尽。”


我知道，在彭程今后目光的方向、脚步的方向、心的方向的尽头，永远会是他挚爱的女儿乔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