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历史的天空插上飞翔的翅膀：陈河和他的W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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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历史的天空插上飞翔的翅膀：陈河和他的W州


来源：中国青年作家报　　武婧　　


每一个作家都有独属于自己的文学世界，湘西世界是沈从文的魂归之地，关中平原是陈忠实的古朴厚重，约克纳帕塔法世界是福克纳的艺术之乡。正如陈河所言“我很想写一本完全以温州为背景的书，像帕慕克写伊斯坦布尔一样”，W州，这个富有历史感又充满传奇色彩的小城，是独属于陈河的文学天地；而在这片天地中，为城市历史写传，为个人成长写史是陈河要完成的文学使命。


历史的天空：为城市历史写传


这是一个由异乡人开启的故事，这是一场独属于普罗米修斯的修行，这是一段现代化的历史远征。来自祁连山的盗马贼后代马本德因为潘师长的临危托孤，从黄河以北到江南以南，去奔赴一场千里之约，如同希腊神话中的普罗米修斯，为W州这个原本闭塞、落后的小城带去了现代文明的火种。由马本德和梅赛德斯汽车开启的现代化图景在陈河的笔下徐徐展开：公路蔓延群山，让小城与外面的世界相连；电灯取代洋火，点亮城市的街道；传教士来华，教堂和现代医院日夜忙碌；民族资本振兴，实习公司和民间刺绣走向西方宫廷……五四运动、九一八事变、卢沟桥事变串联起历史的线索，资本家、传教士、军官、士绅、闺阁小姐不断被卷入历史的洪流，孤独之城也由此成为喧嚣之地。


人物与历史相互映照，W州的现代化也伴随着小城人们生活观念和生活方式现代性地展开。“铁盒子”引来众人围观，初见“铁老鸦”惊奇而又诧异，因惧怕雷公砍断电线杆的愚昧到汽车飞机出行、家家点起电灯，潘青禾、柳雨农、何百涵、迟玉莲从士绅变为实业家，小城人民的日常经验、爱恨情仇为历史故事注入了饱满的血肉和生命力。


立足现代化进程的同时，陈河也不断追忆W州的前史，缙云溪边李清照的《武陵春》、南宋皇帝赵构逃难南下，“千百年来这路上走着赶往京城考科举的贡生、朝廷派往南方视察的官宦、发配北方的罪犯、寻找奇物的采宝客”，也进一步将历史上溯到更加久远的时空，为小说灌注了更深的历史纵深力和想象力。


想象的翅膀：神话和传奇的交织


这是一辆老爷车引发的江南传奇，这是一本有神奇故事的好看小说，正如陈河所言，W州神奇而又怪异，而陈河借助神话和传奇故事为历史的天空插上想象的翅膀。用传奇讲述地方文明史的探险故事是陈河的匠心独具。


故事的主人公马本德是出生在祁连山大山部落的盗马贼，身材高大，汗毛浓密，一身羊膻味，用温州话来说是个“番邦”，人物身份一开始就被赋予了陌生而神奇的色彩，运送汽车回到W州是“奥德修斯”的使命，这场“千里之约”是“奥德修斯”的传奇故事和现代征程。“整整拆了七天七夜”“村里100多个男人抬着大小不一的部件，50来个妇女拿着食品和饮水随从，几十个儿童跟着看热闹”“总共用了24架独轮车”，“7天”“100多个”“24”这些数字的使用颇富有民间传奇故事的色彩，颇有关公千里走单骑的意味。这是属于马本德的“出走”。


“出走”，来到祖先的应许之地W州。本是异乡人的马本德在W州金乡卫发现了自己祖先的遗迹和搬迁而来的族人，面对日军的侵入，“马本德这个时候明白了过来，自己误入到W这个奇怪的孤城，就是祖先神让他到这里带领族人渡过难关，回到故乡高原之地。”“那是他们与生俱来的集体无意识”，这场冒险是祖先的神谕，是在他乡发现故乡，此时的“异乡人”实际上实现了精神上的还乡和归来。


在访谈中，陈河回忆道，历史现场的重现其实来源于自己早年在温州的生活经验，同时，查阅了大量的地方志、文献史料、文学作品来讲述“W州故事”，由此展开了W州小城的现代化历程；而虚构和想象则进一步驾驭和升腾史料文献，超越生活真实，让艺术的想象力飞上历史的天空。


孤城不“孤”：地方性与文学创作


实际上，“孤城”不“孤”，《误入孤城》连接起了中国地理上最遥远的两个地标，从甘肃的祁连山到浙江的W州，从大山深处到东南沿海，又从这个W州小城走向世界，不同的文明、文化在这里交融碰撞。 “靖康之难”南迁误入江心屿的南宋皇帝赵构，背着瓷器在大山迷路而经营江西栈的江西人，占据瓯江口洞头岛的福建人，金乡卫和矾晶山的世代对抗，讲述着多民族的文化交融。几千年间，“沧海又变了桑田”，“他们梦见过祖先在祁连山追逐过路的商队，抗击入侵的敌人，但他们不再是骑着骏马，而是在蔚蓝的大海上开着战船乘风破浪”，岁月桑田，山海巨变，深埋在水下的沉船其实正在吟哦这个闭塞小城的千年历史。


“地方性”暗含着强烈的在地感、对抗性和交融性，本身就充满了异质和多元，指向独特的地域风貌、民风民俗、生活习惯甚至心理经验。“温州模式”“温州故事”和地域性书写，是近年来反复提及的文学创作经验。尽管用心的读者不难发现“W州”其实就是陈河的故乡浙江温州，但是陈河却依然用“W州”来命名小城，这是陈河的坚持，在一定程度上也说明W州现代化历史进程的普遍性，这是中国众多城市现代化的缩影，也折射出中国这个古老的国度在面对文明转型和文化交融时呈现出的最原始、最现场的生存状态。


“误入孤城”，这是属于马本德一个人的千里奔袭，也是一座小城现代化的发展进程。陈河依托大量的文献史料和地方志，为小城历史作传，烛照中国现代化发展的进程；同时，又采用了传奇、神话和充满想象力的叙述，为历史的天空插上飞翔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