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赵张达先生从上海图书馆复印了整套《上虞诗选》（光绪八年刻本），仔细翻阅全书，可以发现，复印本卷三中有两张缺页。由于当时是手工复印，按位置来看，很可能是工作人员在翻页时漏印造成的（上虞图书馆据该复印本翻印，亦缺页）。于是，缺页前后的车仍安诗作和《宿白马山庙有徐文长墨迹》作者，一个有名无诗，一个有诗无名，使人颇感遗憾。
后来，笔者在翻阅《国朝上虞诗集》的过程中，对《上虞诗选》进行了比对和补充，基本补全了这两处佚诗和佚名。为了得到进一步的证实，笔者专门咨询了上海图书馆文献服务部，在工作人员的热情配合下，寻获了这两张缺页。时隔12年，赵先生与笔者手中的《上虞诗选》复印本最终完璧。
据《上虞诗选》“缺页”前最后一列所记：“车仍安，字叔猷，号德符，廪膳生，十岁入泮（古时称学校为‘泮’），惜未及冠而卒（古代男子年满二十岁称‘及冠’）。”《国朝上虞诗集·卷一》对此人也有收录，介绍时仅多“九岁能文”四字，所辑诗作共一首，为五言律诗，题名《南轩坐月忽西风骤起》，措辞清雅，神思超然，尤其颈、尾二联：“藻翻满池水，竹扫一天星。我欲乘之去，飘飘凌紫冥”，俨然有东坡先生之风度。车仍安当时虽然年轻，但文采胸襟，着实不凡。
经查，《上虞诗选》复印本“缺页”中的车仍安诗作，正是这首，但题目少一“忽”字，诗中也有四字不同，如首联“坐余无个事，携卷步前庭”与“饭余无个事，携扇坐前庭”，显然系人为改动，而非誊抄讹误，惜车氏早亡，且无本人审定的诗集传世，差异缘由，不得而知。
同时，在《上虞诗选》“缺页”后第一列，录有《宿白马山庙有徐文长墨迹》诗一首，也是五言律诗。经比对，本诗作者名叫钱霍，字愿学，号去病（一说字去病），又号荆山。贡生，精举业，善诗文，著有《望舒楼诗集》十卷、《望舒楼文集》一卷（一说《望舒楼集》八卷，或因版本不同）。
关于钱霍其人，史料多有提及。在时人眼中，他性格狂放，不修边幅，但才华横溢，颇有“谪仙”李白之风范。据《上虞县志校续·卷十一》：“（钱霍）不假雕饰，性豪饮，喜剧谈，然内狷介（意指正直孤傲，不与人苟合）……少詹事沈荃独严重之，曰‘去病今之李谪仙也。’”另有山阴朱伯虎《望舒楼序略》云：“去病意豪气雄，初拟少陵（即杜甫），然粗服乱头，冲口超逸，则绝似太白。”然而，也因其为人狷介，无法苟合于世，虽偶有知音，但一生颇不得志。据史料记载，乡人姚仪对钱霍的作品十分赏识，不仅为他刊印诗集，还对他长期资助，使他的生活得到了一些改善，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姚仪死后，钱霍生计日窘。等到吏部发下文书授予他训导之职时，钱霍已在愁苦郁闷中病逝多年。
对于钱霍的著作，笔者无缘拜读，只能在《国朝上虞诗集》收录的20余首诗作里窥见一斑。其中有首《长门怨》，杨际昌《国朝诗话·卷一》对其评价甚高，称：“山阴钱去病霍有《（望舒楼诗集）长门怨》一首，予所最爱……全首怨而不怒，起四句极善……”而在《上虞诗选》的这首《宿白马山庙有徐文长墨迹》中，尾联虽然“清宵无杂梦，破晓听啼鹃”，似乎已心胸坦荡，与世事毫不相干，但全诗所描绘的景物频频出现“寒、荒、暗、清”等冷色调的字眼，是“以我观物，物我皆著我色彩”之故。尤其是“文长吊千古，我复感前贤”一句，作者虽然没有直言自己与当年的失意文人徐文长心境暗合，但隐隐的心酸不禁流露出来，令人感慨万千。
古籍因复印疏漏而造成的“缺页”，只需对照原籍，尤能补获，但原籍上的内容缺失如无足够的史料佐证，却是难以弥补的。比如《上虞诗选·卷三》的《有感》《客中偶作》二首，署名何口口，并注：“名、字俱失，有《自怡堂残集》”。查《国朝上虞诗集》，基本一致，也署佚名，县志经籍志亦失载。由于此人没有履历可考，所以我们很难对他进行联想，但观其诗，似乎也是个失意文人，比如《有感》诗一开头就写道：“负才难遇展才时，几见逢人说项斯”，项斯为唐代诗人，因受杨敬之的赏识而声名鹊起，此处“几见”颇显无奈，因为不是谁都会有项斯的好运，很多人虽有一身才华，却难以施展，这其中，或许就有作者何口口自己。此二句读之怅然，结合其“名、字俱失”的状况，不禁又给人增添了几分惋惜之意。好在此人尚有姓氏、诗作和文集名被记录下来，但愿随着各类古籍史料的不断面世，有朝一日能对其缺失的名字进行补全。
发表于 2019-2-21 08:14: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