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的大自然，有时会馈赠人类意想不到的福祉，鳗鱼苗就是精彩的一例。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北自江苏连云港的黄海海面，南到福建东海的闽江口，陆续发现长约6公分的软骨游物，东海的长江口和钱塘江口数量最多。它是鳗鱼幼苗，俗称“水中软黄金”。
嗅觉灵敏的虞北百姓一下子觉得赚钱的机会来了:夫妻合作、父子同行、兄弟搭档，把内河人家废弃不用的三五吨位农船搜光，用作捕捞船。买不到船的，找塑料浮子，上面扎上木板，也充作船。后来，连农民捻河泥的水泥船也买了过来。一下子，钱塘江南岸多了七八百条大小不一的鳗鱼捕捞船，岸边20米一个的绑船桩头也卖到250元一个。
开始，鳗苗外贸公司统一收购，二三毛钱一尾，因数量很多，虽然设备简单，船也小，一昼夜也能捕得三四百尾。以一条船两人计，少时每人五六十元，多时能赚百把元。
那时，我做代课老师。中午休息时，蹬着自行车，给8里外海边燕子窝闸的爸爸和二叔送生活用品。中午平潮，各船渔网像蝴蝶一样展开，海面蔚为壮观，塘上人流如潮，大家的脸色都是愉悦的。
不想，人有旦夕祸福，平静海面暗藏杀机。1985年3月27日(农历二月初七)，白天江面静如镜面，江水柔如绵羊。晚上十点多，钱塘江露出它狰狞的面目:波涛汹涌，电闪雷鸣，阴风怒吼，浊浪排空，渔民惊慌失措，数百条小船一时沉没。时夜，新建乡13条生命被大海夺去，最惨的一家父子三口惨遭横祸。雀嘴渔村荒地上，又多了一堆堆衣冠冢。
平时惊喜不见了，愁苦写在脸上。水能载舟，也能覆舟，这么多的渔船，把“龙王爷”的美梦吵醒，震怒之下，来了个严厉的惩戒！
地球和月球自转运动的相互吸引力，引起潮涨潮落。农谚曰:初八廿三汛，江里断流水。阴沟里翻船的雀嘴渔民，痛定思痛，把目光定位在大吨位渔船上。到舟山、台州、温州，把人家20至30吨、马力24至50匹渔船买过来。到1989年，这些买来的船只加上自己建造的，已达到267艘，最远捕到江苏北部黄海燕尾港和长江口崇明岛。这时，鳗鱼苗的价格也从每尾三四毛涨到七元，渔民收获了大海赐予的“第一桶金”。
由于鳗鱼苗资源珍贵，只有中国的东海和黄海才有，且能出口创汇，因此走私出现了(严格意义上说国内私下流通)。因为利润丰厚，走私变得越来越猖狂，本来只有工商部门管，后来连公安也参与了。嘉兴(海宁)，宁波(余姚、慈溪)，杭州(萧山),绍兴(绍兴、上虞)划地管理。由于上虞有专职渔民，捕捞量大，引起余姚外贸公司重视，他们把鳗鱼苗价格抬高，吸引上虞人前往销售，一旦抓住，就算没收充公。但假如走私卖到广东汕头或福建连江，这里每条7元的收购成本，到彼可以卖到9元多，利润每尾达2元多。
长丰渔需店旁有家姜姓父子，经营一家柴油机配件店，人勤劳，肯吃苦。据他儿子说，从上虞收购鳗苗，贩卖到连江，如地下工作者运送情报一样惊险。他们或扮装木工去外地工作，或像夫妻走亲戚，或装老板运输家电，五花八门。出了浙江卡口，就算他们赢了。鳗苗是活口，过6小时一定要换水加氧气。有一次夜里，火车快过江山，父子俩在小便室偷偷换水，铁警敲门了……
1989年，就连舟山一百多吨位的大渔船也加入捕捉鳗苗的行列，订做渔网的人络绎不绝。
1990年，鳗鱼苗开捕时，价格狂跌，收购价由每尾8元跌到5毛。二三年后，价格慢慢回升，到1996年，竟达到每条17元，雀嘴人富得冒油，“连黄狗也可以讨老婆”。从长江口到舟山岱衢洋，从杭州湾到钱塘铁路桥江面，到处都是渔船。设备也越来越好，对讲机都用上了。过去一条较大的船最多两个网篰，慢慢增加到左右六个，船尾再放一个。涨篰、插篰、放篰……天罗地网。
终于，鳗鱼苗像东海四大家鱼一样，渐渐地稀少，曾经百舸争游的壮观场面，再也没有出现。然而，鳗鱼苗捕捞盛况和这段苦乐往事，却深深刻录在虞北渔民的心中。
发表于 2018-4-19 08:23: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