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座山岗,都在吟唱
刘臻
乡村是最理想的宜居之地。大都会里的人们往往记挂着和平宁静的乡村,心里念念盼望着有一天能够告老归田,养蜂种菜,与大自然为伴。不为别的,只为那里的低碳、有氧生活,以及人与山林、田地、水流,乃至人与自然的那种融洽到舒心的感觉。 从安吉县出发,我们的汽车行驶在蜿蜒的盘山公路上,带着城市人的那点向往,奔赴在前往上墅乡董岭村的路上。车窗外是茫茫的竹海,微风吹来只听见竹林发出沙沙的响声,狭窄崎岖的山路边堆满了刚砍下的竹料,不时有满载竹料的大卡车与我们擦肩而过。大约一小时后,我们踏上了这片海拔1300多米的高山平地。 中国人把阳历十一月(阴历十月)唤作“十月小阳春”,这个季节一些果树会二次开花,呈现出好似阳春四月的暖和天气。在董岭,我真切地感受到了“小阳春”的魅力。在农家院子里,我们看到了秋天开花的映山红。这里的映山红不同于城里的映山红。它的枝干高而粗,枝头点缀着一两朵红的花儿,在暖阳里舒展着花瓣。也许就像歌里唱的“绿叶对根的情意”,这暖阳和肥沃的土壤,让映山红一年里花开二度。 在农家餐桌上,我们吃到了秋天的荠菜,比春天的荠菜要清瘦,香气却是浓郁的。究其原因,在于董岭海拔高,日照比山下更充分,再加山里人都用落叶堆肥,是百分之百的有机肥,养料特别充分,又无虫害和污染,让这里的荠菜特别清香。我不得不佩服白居易,那首“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说的就是我眼前的景物。 十月小阳春的董岭是一幅油画。核桃树落尽了金黄色的果实,枝条伸向天空接受阳光洗礼,银光闪闪,煞是好看。 勤劳的农民在山上拨弄嫁接的核桃树,截断新枝,将老枝嫁接上去。据说,这样做可以缩短新树的成长期,两三年就会结出果实。 村口有一株老核桃树,百年树龄仍能结果,今年打下了两百多斤核桃。核桃树积蓄了一年的能量结成核桃,卸下了为主人创收的重担,算是对主人百般呵护的报答,这不能不勾起人们落尽繁华莫不静好的遐想。 金钱松的叶子泛着季节的黄色,褐色的树皮龟裂成一块块“铜板”,诉说着岁月的悠远。在一户农家屋前,我们看到两棵连在一起的金钱松,村里人称为连理松。据说,这两棵松结缘于三百年前的某一天,那株幼小的金钱松将枝干搭在了边上那棵长自己两百年的松树上。从此,这两棵金钱松就互相扶持,一起往上长,枝与枝相连,根与根相连,相濡以沫三百年,像母女,更像是情侣。 我想到了席慕容的诗,“如何让我遇见你/在这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佛让我们结一段尘缘/佛于是把我化做一棵树/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站在连理松高耸云天的树冠下我想说:“今日让我遇见你/在这秋阳艳丽的早晨/相偎相依,不离不弃/三百年,十万个日日夜夜/分明是一份爱的坚贞。” 野生茶树绿油油的,一丛丛,一簇簇满山遍野都是。为方便采摘,村民们将野生茶树修剪成半人来高。这种茶树生命力特别顽强,不用去打理它,每年春天上山摘下就行了。村民们用来当茶喝,不光采摘下来自己喝,还卖到了山外去,据说卖得挺火。 农家的前院后舍、门前屋后种着鸡冠花、天竺葵,虽说是秋天了,色彩依然绚烂。我们深一脚浅一脚,走过拖竹料的泥泞大道;走过洒满竹叶和松针走起来窸窣作响的山间小道;走进大山深处与香榧树、野板栗树、杜仲树……亲密接触,银色的芦苇、金色的银杏、翠色的竹海,还有红色、孔雀蓝色的野果点缀,与头顶上瓦蓝瓦蓝的天空,构成一幅格外好看的油画。 这个季节来村里度假的客人少。大黄狗在村子里闲逛,若无其事地溜进村委会,抬头望了望远道而来的我,又跑到村支书脚边遛了一圈,迤迤然地走了。 公鸡在竹林里“散步”,后面跟着一群母鸡,村里人告诉我:“这里家家户户都会养一只公鸡,早上负责打鸣,傍晚负责招呼母鸡回家。” 羊群走路靠“头羊”,马帮赶路有“头马”,还有充满传奇色彩的“头狼”。这公鸡怕是“头鸡”了,看它的样子,颈高气昂的,傲着呢。“那母鸡会不会认错公鸡跑到别人家去呢?”“从小一起在自家竹林里长大,公鸡天天护着它的鸡群,怎么会认错呢?”在这里鸡也通人性。 在大山里,我们看到了一起一伏呈波浪形飞行的白脊鸰掠过头顶,还有脸上有一大块白斑的大山雀。最妙的是我们听到了墙角树莺的歌唱,那一只只体态娇小的鸟儿竟然能发出冲上云霄的嘹亮声音,仿佛用整个生命歌唱这山、这树,以及它们对山树的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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