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生折成跪立式（乃禾/文）

再生者为何

                  当人生折成跪立式
                        
                           ——8月29日长塘塘山村走访记

                                               乃禾/文

再生者为何

     我们走进她的家门时，听说“伢姆妈刚困落”，然而，她还是说“我爬起来”。说是“爬起来”，但我怎么觉得是背部一拱然后简直是一滚滚到轮椅上。这个床也明显高，看一眼，边上还支了一张床，于是，本应该是客厅的，完全成了医院的单人病房及其陪护室。
     她，摇着轮椅来到我们面前。我坐着，如果，平视，我们应该是等高，她如果不说，我也不会注意她右上臂接近肩处有条明显的伤痕，缝过的线脚还清晰着。而如果一直只是礼貌地平视，更会忽视她的跪立式，然而，这跪立式，怎么能视而不见，熟视无睹呢。

      她，名叫屠和仙，长塘镇长塘村人，1963年出生，今年54岁。知天命的她，本应该含饴弄孙，享受天伦，然后，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改写了她的人生。
      虽然，事故认定书白纸黑字对方负全责，虽然肇事方也支付了前期部分医药费，而且听着数目还大的，有100万。但是，这一年多来，她和她的家人就再没有安稳的一天。出入大小医院，光医院病历就有厚厚的一沓：上虞人民医院到绍兴人民医院，绍兴第二医院，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二医院，上海长海医院，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一七医院等。
     一年多的辗转，伤残鉴定意见书里厚厚的一本密密麻麻写着，这里不再赘述，仅摘取鉴定意见中的部分：“2015年3月24日交通事故致使双下肢毁损伤行大腿截肢、体表大面积瘢痕形成、结肠造口及回纳、骨盆畸形、气管狭窄行多次手术的人身损伤情况，分别评定为道路交通事故Ⅱ（二）级伤残、Ⅸ（九）级伤残、Ⅸ（九）级伤残、Ⅹ（十）级伤残。”

     是祸躲不过，这话不假。但直面灾祸（人祸），真的没那么简单。
     且看看她本人一年后的现在，离不开轮椅，坐在轮椅上，简直就是一个跪立式，被截后留下的两坨，伴着瘢痕，让人不忍直视。天热，就这么裸露着，天冷了怎么办呢，会不会生冻疮？完整地，没说上几句，她就咳嗽，而且咳出痰，她也不回避，抽出轮椅里安置着的痰盒，就吐。她说，因为气管狭窄，里面还装了个支架，还要去上海动手术。
      “这个跟奶奶一样的。”她小孙女稚嫩的童音引起我的注意，原来是台历里有幅插图，画的就是假肢，“这个跟奶奶一样的。”小孙女又说了句，还指指边上，我才注意到墙边立靠着一副假肢。“这副假肢花了十六万，但是，不实用。假肢不够灵活，比如，我上厕所，必须拆掉假肢才行。我还没习惯穿着它站立，为上厕所方便，还是敲掉了门框，拓宽了几公分，以便轮椅进出。”她几经落泪，因为孙女。她说，她出事的时候，孙女才8个月大，还不会说话，不会叫奶奶。这一年多，也尽不了奶奶应尽的义务。平时都是媳妇带着，苦了媳妇，也苦了亲家他们。问她爷爷好还是奶奶好时，不谙世事的孙女自然说爷爷好，因为爷爷抱她，还给她吃好东西。

      “爷爷呢，爷爷在哪里？”“医院里打针。”两岁多的小孩子也知道呢。爷爷确实是在医院里，而且住的是重症监护室。“这老头子也是被我害的，他看着我这一年多光医药费就花去了七八十万，所以，他有些疼痛不适就熬着，拖着，最终因经脉失血过久致使全身各部位浮肿血压掉至50，才动手术，现在还住在绍兴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室里。”她儿子在一旁补充，已经17天，他每天下午去看看，只准半小时探视。他说老爸是处在镇静中，虽有意识，但腹腔、胸腔等积液严重，病倒是因为胃溃疡导致胃大出血，现在手术已经切除了大半只胃，不知什么时候能见好。

      一个完整的家，一场车祸导致整个家都乱了节奏，改变了行进的方向。她是当事人，虽保住了性命，但这跪立式，生活质量谁来保证？她现年61岁的老伴，自身难保。儿子本是一工地上的施工员，但因母亲辗转医院，不能离家太久，甚至即使人在外，一个电话就要被召回。孙女虽然有亲娘在，但娘俩的生活来源呢？直至今日，交通事故的赔偿还在走法律程序，这边老头子的住院费用又无着落，她说，实在是没办法才向“点亮一盏灯|团队开口求助的。
       虽然有感同身受这个词，但事实是，一个人的灾难对于不亲近的人们的生活几乎不发生任何影响，而对亲近或亲人呢，那简直就是致命的了。痛苦可以使人发声，而且会有千百种不同的声音，但真正的痛苦却没有语言，比如这种跪立式。
                        
                                    2016年8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