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摆在病残之间（文字/蒹葭）

再生者为何

                            摇摆在病残之间

                                                                           文字/蒹葭

再生者为何

再生者为何

再生者为何

     今天傍晚，同伴带上我出发祝家庄。正值晚高峰，路上车流如蚁。不开车的春天路上，是件舒服的事，不用瞄着交通灯不用盯着前车屁股，可以游离眼光去。稍远处水木互影，芳华在在处处。
    然，我们进庄，不是为了英台，也不是为了点亮泥土的片片油菜花。
    电话联系好后，我们在一个市场门口等。一辆三轮车过来了，推着三轮车的大妈和坐在上面的一个中年妇女，同时把眼睛移向我和同伴，我俩被她俩锁定——难道我们身上有记号？
    我们迎上去。果然是“阿丽”，今天的走访对象。推着三轮车的是阿丽的母亲。阿丽说，接我们电话后，怕我们等久了，就央她母亲推自己出来接我们。我这才发现坐在三轮车上的阿丽的脚，不正常地向中间扭曲着。
    “你的脚？”我犹豫地。
     “从小就是这样的，胎里疾，残废。”阿丽妈妈倒很爽快。我瞧瞧笑着的阿丽，她也已无所谓了。于是，自然就是走一路说一路。
     阿丽妈妈说，一出生就发现孩子是个次品，马上就上医院，但被医生放弃了。亲戚邻居都说不要这个孩子了。可想想也是条命。是个女孩，说不定今后还可以成个家。
     到她家院子后，阿丽要从三轮车上爬下来，我赶紧上前扶，她着急地说：“会的，会的。”果然，她下车的动作挺利索。只是下来后，走路的样子大出我意料之外。她两只脚尖对向走，就是说两只脚尖横在一条线上，会顶到一起。同伴说：“是不是会碰在一起，跌倒？ ”阿丽说：“是的，所以鞋子要穿小点。”我有点傻愣，非常专注地看她走路的样子，幸亏是在她身后，没让她感觉我的很不礼貌。阿丽妈妈说：“我孙囡小时候就学她姑妈走路。”是啊，对一个不知苦难的小孩子来说，阿丽横着走的脚像可爱的卓别林，而上身大幅度的摇摆就像舞蹈，太戏剧了。
      阿丽家的房子是老式的两层楼房，进大门，先看到堂屋躺椅上半躺着一个男人。经过路上的介绍，我知道她就是阿丽丈夫阿兴了。看到他的一脸枯槁，我没有多余寒暄直接进入了主题。怕他累，我还是把许多详细情况的征询，问向阿丽。
      阿兴比阿丽大十多岁。与阿丽结婚几年后，阿兴家破旧的房子就倒掉了。阿丽母亲和阿丽弟弟建造了新房后，把老房子以五千元的赠送价转给了阿兴。这就是现在的房子。一开始，阿兴做点泥水小工，阿丽虽然残疾不能工作，力所能及的家务能行，在母亲和弟妹的帮助下，把儿子带好，把家里弄得挺干净。日子苦中也有甜。没想到四年前，阿兴被诊断出尿毒症。病情不断发展，两年前，必须做透析了。现在，他需要天天透析。为了不用经常去医院，阿丽学会了腹膜透析法，她帮助丈夫天天透析，每天三袋透析液，每袋2L。屋漏偏遭连夜雨，去年年底，阿兴一觉醒来不会动了，口水直流，送到医院，才知中风了。现在阿丽母亲每天来女儿家两次，她担心女儿扶不动阿兴，怕女儿洗厚点的衣服，手上力气不够。
      阿丽的脚，扭得换了个方向，她不是用脚底走路的，看了好久，我估计她平日是用靠近脚踝的脚面走的，因为那地方有两个老茧。脚被阿丽包裹严实，穿了两双厚袜子，但触上去，还是冰凉。记得在一个纪录片上看过这种病脚，但百度了半天，无果。其实她不仅脚有病，她不能下蹲，手上关节也变形。阿丽只说，天生的，天生的。
     阿兴今年61岁，阿丽48岁。儿子27岁，现在在开发区一家工厂上班，月工资3000元左右。阿兴四年前也只是个打小工的，没手艺，阿丽不工作，家里没有积蓄。如今，每天透析，吃药，每月去人民医院检查一次，每个月医药费报销后也得自费1000多元。阿兴现在被检查出因营养不良而导致的贫血。阿兴家的地由阿丽父亲种着，吃的米和蔬菜由阿丽娘家供着。
    看到同伴在取景拍照，阿丽娘俩老是紧张地问，是要上电视吗？当我基本了解完后，去厨房拿包，阿丽母亲跟进来，悄悄对我说：“可别上电视哦，外孙27岁了，还想讨个老婆呢。”
     “有女朋友了吗？”我问。
     “哪有啊。我问他，他说，谁愿意到这个家来。”阿丽母亲又说：“最好是有个外地姑娘也好个，总归要生个小人。”
     嗯嗯。这个家的希望也就在这个27岁的儿子身上了呢。阿丽母亲说，外孙很听话肯吃苦，也能体谅父母。医药费是拿外孙的工资付的。
     阿丽始终没哭，这和走访中的常见有异。阿丽最后轻叹了一句，似乎是自言自语。她说：“尿毒症有了也就有了，可怎么还中风了呢。”这就是说，阿丽拖着摇摆的身体照顾阿兴，她早认了。她早就没了奢望，如她母亲说的，嫁阿兴的初衷是为了能让阿兴能照顾她自己。呵，或许认命，是一种良好的心理状态吗？不然，要如何呢？现在阿丽只想着：“阿兴能稍微好点起来，不好太拖累儿子的。”
     只是，回过来想想。若不是犯难到一个份上，这个一看就知道倔强聪明的阿丽，是不会轻易让人去同情的。
     一个残疾母亲，一个重症父亲，有一种诉求，还得吞一半吐一半。吞一半是为了孩子，吐一半也是为了孩子。




                                                                       2015年3月30日晚